正文 第三十八章

十二月二十九日,星期三,下午六點三十一分

在衛理公會派醫院的急救室里,尼爾和另外六個人等待著。他感到很不解,那些人中除了一個孩子流鼻涕之外,好像什麼毛病也沒有。人們為什麼因為他們的孩子只是有點兒感冒就帶他們來急救室?看著站在他身邊的一個年輕的黑人女性終於打完了手機,他就問她:「我不想無禮,但你為什麼到這兒來?」

「我頭疼。」她說,但她看上去沒有任何痛苦。

「也許你不應該打那麼多的電話。」他說,「要不,你可以吃幾片阿斯匹林。」

一個穿著藍色護士襯衣的小個子男人出來對尼爾說:「我們需要大約十分鐘做完檢查,然後你可以看阿舍小姐,但只有一會兒。你可以到三樓去看她,我們將在那裡為她的手術做準備。」

這個護士把她推到一邊,尼爾轉過身,看到一群醫護人員向電動門衝去。兩個護理人員正推著一張手術推車,一個年輕人痛苦地尖叫著。他們走過的時候,他看到那個人左腿膝蓋以下已經沒有了,他想那個人的斷肢可能就在身邊冷藏著。尼爾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自助餐廳拿了一杯咖啡。

梅洛迪忍受著腹部槍傷的疼痛,在救護車裡的時候,尼爾抓著她的手,非常害怕她會死去。她將要被送進手術室,在一小時之內取出子彈,還要切掉一部分受傷的腸子。

在他等電梯的時候,一高個子、黑頭髮的男子向他走來。

「你是尼爾·沙利文嗎?」格雷厄姆醫生問,他顯得憂心忡忡,「你不認識我,但我在報紙上見過你的照片。索耶偵探給我打了電話,他說我女兒受傷時你和她在一起,她傷得有多重?」

「她會活下來的。」尼爾說,他覺得這個人是一個庸俗的記者,「她對我說她父親已經死了,用這種辦法騙取素材是非常噁心的。」

「我不是新聞記者。」格雷厄姆醫生對他說,他的聲音透露著擔憂,「我從紐約飛過來,那天晚上我去過她的房子,但我不奇怪她沒有告訴你關於我的事。」

尼爾不能肯定應該相信誰,但這個人看上去很真誠,而且梅洛迪經常撒謊:「我現在不知道應該相信誰。」

電梯門開了,他跟著尼爾穿過走廊來到五樓的手術中心。他們還沒走到護士站的櫃檯,格雷厄姆醫生就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是否相信我無所謂,反正她是我的女兒。」

一個表情嚴肅的女護士把他們帶到最後一個房間,尼爾掀開門帘走到裡面,格雷厄姆醫生在外面徘徊著。梅洛迪閉著眼睛,臉色異常蒼白。一個女人在她旁邊的床上呻吟著。

毫無疑問,她現在急需手術。梅洛迪向那個沖向他的人開了槍,替他承受了那個本來要射向他的子彈。他撫摸著她的肩膀,她眨了眨眼睛,睜開了眼:「尼爾?」

「是的,是我!」他說,他的聲音幾乎是耳語,「你感覺怎麼樣?」

「抓住我的手,笨蛋!」她說著,然後痛苦地咧著嘴,「媽的,我想我要死了。」

「不要這麼說。」尼爾對她說,緊緊地攥著她的手,「醫生說你就會好的,你要做的只是經歷一次手術。」

無論她說話多麼強硬,她迷人的外表不見了,她看上去像孩子一樣脆弱:「你救了我,梅洛迪。」

「我只是出於本能的反應。」她對他說,用舌頭舔了一下乾裂的嘴唇,「我有一把槍,所以我就用了它。」她鬆開他的手,把頭轉到一邊。

「我很擔心你。」

「你當然會的。」她說著,又轉過來對著他,「我不害怕死,死亡也許不是那麼壞,那不就是那天晚上你在尋找的嗎?」

尼爾被她的話刺痛了:「我錯了,梅洛迪。任何人都不應該結束自己的生命。」

「死就死吧。」梅洛迪說,停下來喘了口氣,「你很擔心我,是嗎?我只不過是一個擁有大筆銀行存款的笨蛋,這就是你留在我身邊這麼長時間的原因,不是嗎?然後你在我背後和一個中學老師亂搞,你想扔下我和她結婚。」

尼爾的大腦在旋轉,他對勞蕾爾的愛已經化為泡影。她和一個學生睡覺,而且沒有告訴他她的婚姻沒有結束。也許勞蕾爾是個笨蛋而不是梅洛迪。他完全誤解了她,她為他挨了子彈。這個野性的交際花保護了他,最終卻倒下了。他彎下腰吻了她的額頭:「一旦你站起來,我們就會在一起的。你能應付得了嗎?」

「我們走著瞧吧。」梅洛迪說著,閉上了眼睛。

他走出來坐在了格雷厄姆醫生旁邊的椅子上。

「你可以進去了。」尼爾說,「但我想麻藥會影響她談話。」

「謝謝。」他說著,伸出了手,「邁克爾·格雷厄姆,我幾年前從事過醫生職業,醫生讓我看了她的病歷。腹部的創傷是非常痛苦的,但我相信她在手術中會挺過來的。」

一個護士走過來告訴尼爾他有一個電話,格雷厄姆醫生跟著他進了護士站,他向梅洛迪走去。

「我是瑪麗·史蒂文斯偵探。」電話那邊說,「你姐姐遇到了車禍。」

格雷厄姆醫生站在他女兒旁邊,眼淚從臉上滾了下來。他從來沒有想像到他是多麼需要傑茜卡回到他的生活中,重新做一個父親,重新去愛。她的恢複將是緩慢而痛苦的,如果她同意,他會每時每刻照顧她。他站在那裡沉默著,時間似乎凝滯了。他錯過了她童年的大部分時光——生日聚會、聖誕節的早晨、畢業典禮,沒有看著她從一個小姑娘成長為一個女人。後面的日子將是他們作為父親和女兒在一起的時間,無論他們分別了多久,現在他們中間再沒有任何障礙了。

格雷厄姆醫生起來走進衛生間,用涼水浸了一塊毛巾。他回來用毛巾輕輕地擦著她的臉說:「傑茜卡,傑茜卡……」

她睜開眼睛了,和他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儘管充滿了痛苦,但那是他美麗的小女兒的眼睛:「你怎麼——」

「不要說話。」他打斷了她,「保存體力,你需要做手術。」他繼續用濕毛巾在她臉上擦著。她閉上了眼睛,抬起下巴。他看到了一絲幸福的表情。

「我正想告訴你我來這裡是想幫助你,傑茜卡,我再也不會扔下你了。」

「謝謝,爸爸。」她輕輕地說。

聯邦調查局特工格雷和圖申斯基已經與范登堡空軍基地取得了聯繫,在十分鐘內安排了一隊SH-2G型超級海妖直升機到汽車墜毀的現場。

漢克的汽車尖叫著衝上101高速公路,直奔聖巴巴拉。他拚命想和卡羅琳通話,但無法再與她聯繫上,因為她沒有給他足夠的時間來追蹤她的電話。她的手提包和手機都放在他身旁的座位上。當他到達餐館的時候,他們快速地從車上跳出來,她把東西都扔在了車上。

他讓卡羅琳開走那輛車以保護她生命的辦法是愚蠢的,他知道那些人在追蹤那輛法拉利。在那種危急的時刻,他為了讓她離開槍擊現場,把她送進了她所謂的一顆滾動的炸彈。

調度員的聲音從他車上的控制台傳出來:「212小組,聽到了嗎?」

「104。」

「CHP報告一輛紅色汽車衝進了戈拉塔北面的海里,你估計什麼時間到達?」

他握著麥克風的手在顫抖,他應該向卡羅琳解釋清楚,汽車裡面藏有核材料並不意味著它能夠爆炸。她犧牲了自己,因為她認為這能夠挽救那些無辜的人的生命。

「212小組,聽到了嗎?」

「估計二十分鐘。」

透過黑暗,他看到了遠處的路障。有四架直升機在空中盤旋,巨大的光束交叉著穿過懸崖,照射在水裡。汽車的蹤跡在這裡消失了,他低下了頭。這種情境與他弟弟死的時候太相似了。安迪那天出去和他的朋友們聚會,喝酒。作為一個三十一歲的衝浪運動員,安迪的皮膚看上去就像皮革一樣,早餐前他烤了第一塊肉,他們在海灘上點起了一堆篝火。當安迪離開海灘,飛速地開著他的新科爾維特炫耀時,輪胎爆炸了,結果他失去了控制,將車開下了懸崖。

漢克必須確定軍方沒有取消對卡羅琳的搜尋,他們可能會優先尋找那輛汽車。

幾個穿著軍裝手持AK-47衝鋒槍的人發出信號,讓過來的汽車拐到高速公路的另一邊往回開。

「我是漢克·索耶偵探,是文圖拉警察局的。」他說著掏出他的徽章,讓它懸掛在腰帶上。

「對不起,先生,我們接到命令不能讓任何人通過,即使是警官也不行。我們正在疏散這個地區,請離開這裡,這是為了您的安全。」

失望撕裂了他的肺腑,他控制住自己,沒有從車裡出來吵鬧。他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那些士兵只是在做他們的工作。他不情願地開車離開了。

他弟弟死後,漢克讓自己熟悉了海流。安迪是被上升的涌流捲走的。在加利福尼亞和俄勒岡,溫暖的海水使海浪拖離海岸,然後冷水湧上來補充它的位置。這些強大、冰冷的涌流能夠把人們的身體從他們入水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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