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十一月十一日,星期四,下午兩點半

拉斐爾一直站在奧克斯納德市庫珀路上的埃爾托羅市場前面消磨時間,直到她妹妹三點的時候從學校放學。天空晴朗,看不到一絲雲彩,太陽照在他皮膚上,暖洋洋的。整天和他母親在待在家裡簡直是太難受了,有時候他懷疑把她和瑪麗亞帶到這個國家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三年前,他的父母在墨西哥遇上了車禍。他的父親當時就死了,他母親的腿被壓斷了。那時,瑪麗亞只有九歲。他怎麼能把她們扔在那裡呢?她們沒有錢,也沒有人保護。

他十七歲了,工作已經幹得很好。後來,他一直在為馬利布山裡的一個拆車場工作。頭一年,他負責把汽車拆開,然後磨掉上面的標識號碼。有一天,他的運氣來了。他的老闆安吉爾·羅馬諾,聽說了家庭給他帶來的重負,就決定試試讓他去偷汽車。他身材精悍、面目清秀,是個合適的候選人,他和那些富人周旋於同一個圈子的時候不會引起懷疑。

他十歲的時候與其他四十名移民擠在一輛悶熱的卡車後面,偷渡到了美國。他渴望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是成為一名罪犯。

來美國的第一年,他在一個草莓場工作,一個家庭收留了他。他的英語熟練之後,他們就送他去了學校。他們吃驚地發現他竟然那麼聰明,他們說他可以成為一個律師、一個醫生,或者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他喜歡在他的房間里讀書,在脆而易碎的白紙上寫字、學習,增加他的知識。

他的厄運來自於他固有的好鬥性格。因為他身材瘦小,他一直在增強自己的體魄。他在車庫裡自建了一個暫時的體育館,每天在裡面鍛煉幾個小時。他把兩個塑料牛奶桶裝滿了水和沙子的混合物,把它們當做杠鈴。他用他繼父工作台上面的橫樑練習引體向上,練就了強大的臂力和手勁。他把舊輪胎抱在胸前,蹲在地上練習腿力。他變得非常強壯,但仍然迅速而敏捷。

當他受到其他學生威脅的時候,他打敗了他們,證明了自己的力量。不久他在學校里就獲得了「大力鼠」的綽號。人們開始怕他,除了扎維爾·岡薩雷斯,每個人都怕他。拉斐爾打架不知道掌握分寸,他把扎維爾打得腿斷臂折、血肉模糊。經過了十五個小時的手術,這個男孩總算活了下來。

岡薩雷斯家裡對他提起了控訴,拉斐爾的養父母必須支付一大筆賠償金。否則的話,他將永遠不能成為美國的公民。這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候。不久以後,他的世界破碎了。他的養父丟了工作,他們沒有能力撫養他了。社會福利機構把他送到另一個家庭,但他們太惡劣了。他們讓他吃變質的牛奶和食物,看上去就像是從垃圾桶里撿出來的。

拉斐爾發誓說他永遠不會再被逮住了,他練就了從枷鎖中隨意進出的本領。有一次他因為搶劫一個便利商店被抓住,但他掙脫手銬逃走了。

當他聽說他父母遇上了車禍,他唯一的決定就是把他母親和妹妹偷運到美國。他母親的狀況很糟,她的左腿已經感染,醫生擔心可能需要截肢。拉斐爾不忍心告訴她,但第二天早上,他將不得不把她送到醫院。如果她真的失去左腿,他將不得不雇一個護士。他已經想辦法積攢了兩萬美元,但他知道這支撐不了多久,他需要一筆意外之財。

拉斐爾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一片紅色閃過。是什麼東西?有人正在從一輛卡車的後面開過來一輛紅色的法拉利。難道就是它?他從來不敢指望在奧克斯納德的大街上看到一輛這麼昂貴的車,他知道這樣的車大都出現在貝弗利山或布倫特伍德。如果他能搞到這輛車,他將得到五千美元。安吉爾很清楚,他必須付給他的僱員足夠多的錢,否則他們將會自己去尋找汽車的買主。

他掃視了一下周圍,兩個醉鬼睡在大街盡頭的門口,一個駝背、滿臉皺紋的老太太正拿著一個食品袋穿過大街。老太太們是從來不跟警察說話的,如果歹徒放倒了五個傢伙,一個老太太會從他們身上跨過去,繼續往前走。

拉斐爾背上一個背包,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學生。包里唯一的東西是他的手槍——一把泰克9號。他猛地掏出槍,把空背包扔在路邊,然後全力沖向那輛紅色法拉利的駕駛位旁邊。窗戶是帶顏色的,他看不到誰在裡面,但他幾乎肯定裡面只有一個人。他用槍砸碎了玻璃,大聲喊:「從車裡出來,否則我殺了你!」

一切在瞬間發生了,他看到了一支槍管,就下意識地扣動了扳機,擊中了那個人的面部。他把這個流著血的人拖出車扔在街上,正準備鑽到車裡,這時他看到後門打開了。他轉回身,看到另一個人在汽車後面用槍指著他。他們同時開了槍。拉斐爾向後搖晃了一下,子彈擊中了他的右肩。他努力保持住平衡,顧不上看他是否擊中了那個人,就跳上汽車的駕駛座,點燃引擎,一溜煙開走了。

這輛法拉利幾乎是蹦跳著帶他脫離了危險。拉斐爾從後視鏡里看到,那個坐車的人把他的朋友拖到人行道上,然後把他的屍體放在了卡車的後面。他不打算給警察打電話?這個傢伙腿瘸了,所以拉斐爾估計自己一定是打中了他的腿。

血從他的肩膀上流出來。他用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脫下襯衣壓在傷口上。他不能讓血流得到處都是,不能讓人知道這輛車是殺了一個人之後得到的。

他租的房子離這兒只有四個街區。安吉爾堅持要求他租一套住宅而不是公寓,因為他們需要一個車庫。他不能把昂貴的汽車停在大街上,所以他必須把車放在車庫裡,直到能夠安全地把它們開到拆車場。如果幾天之後風聲仍然很緊,安吉爾就會派一輛卡車把它們運過去。

拉斐爾把開車庫的遙控器掛在腰帶上靠近尋呼機的地方,他按下按鈕,把車開了進去,然後衝進房子里給安吉爾打電話。

「你弄到一輛什麼樣的法拉利?把操作手冊拿出來,告訴我上面怎麼說的?」

「它太漂亮了,夥計。」拉斐爾對他說,「以前從沒有看到這樣一輛車。你還有錢給我嗎?」他知道他不能告訴他自己殺了一個人,如果涉及到死傷,安吉爾就不會碰它了。

他又衝到車庫,抓起廠家的說明書,一頁一頁地翻起來。

「它說這是一輛2001年生產的550型賓尼法利納特製小車。這輛車狀況完好,我發誓,夥計,上面沒有一道擦痕。」

「你在騙我。」安吉爾說,「法拉利只生產過一輛那樣的寶貝。今天晚上十點左右把它開過來,我有一個客戶想要一輛那樣的車,急得都快尿褲子了。」

拉斐爾掛了電話,來到浴室里檢查一下他的槍傷。傷口不深,因為子彈沒有嵌在裡面,所以他不用擔心感染。他從葯櫥里找了一些雙氧水和繃帶。他把傷口包好之後,換上一件新襯衣。他偷偷地看了一眼他母親的房間,發現她已經睡著了。每當晚上他在工作的時候,瑪麗亞會去給她買葯。

他看到了他床上面掛的十字架。他跪在地上,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乞求上帝饒恕他。如果他不向那個人開槍,他自己就會死的。如果那樣的話,誰來照顧他的家人?他知道保護他的家人不能贖他的罪。他死後,會在地獄裡被烈火燒灼。他的眼睛停留在他母親身上,她只有三十六歲,但看上去像五十多了。她美麗的黑髮已經變成灰色,一度優美的身材也變得憔悴。痛苦和艱難刻在她的臉上。她在他之前就生過兩個孩子,但都只活了幾個月。他父母居住的村子裡沒有工作,他母親對他說他們太窮了,如果沒有上帝的幫助,他們都會死去。儘管經歷了這麼悲慘的生活,但她從不抱怨。直到事故發生之前,她每天都去做彌撒,為那些死去的和地獄裡的靈魂祈禱。一個聖徒的兒子怎麼會變成一個兇手?他知道既然他殺了人,就還會再殺人。他已經玷污了他的上帝、他的教堂和他的家庭。他是那個拿著手槍砸破窗戶、威脅要殺死司機的人。那個司機採取了自衛行動。如果他被逮捕或送進監獄可怎麼辦呢?他的母親和妹妹沒有他怎麼生活?因為他們是非法移民,他們將會被趕回墨西哥。

拉斐爾關上母親房間的門,衝出去騎上他那匹十歲的黑色北美野馬,然後去聖艾格奈接瑪麗亞。他的母親和妹妹經常在車庫裡看到昂貴的汽車,為了掩蓋自己的犯罪職業,他告訴她們他為有錢人的汽車做細部裝修。

吃過晚飯,他來到車庫擦洗那輛法拉利。他告訴母親明天早上她必須去醫院,然後安排瑪麗亞上了床,就開車向馬利布駛去。他以前開過法拉利,但這種特製小艇太奇妙了。當他拐過一個彎道的時候,暫時忘記了他面臨的問題,城鎮的燈光只不過是模模糊糊的亮光而已。

安吉爾的合法身份是一片十二英畝的樹木繁茂的房產的看護者。這片房產進入遺囑認證已經七年了,法院在它周圍樹起了高高的柵欄以防人們進入。他幾乎是白手起家,接受一些偷來的汽車,然後把部件廉價賣掉,這隻需要一輛兩倍寬的拖車和幾個金屬工棚。三年以前,他開始瞄上了豪華汽車。他僱人把它們偷來,然後交給全國各地的經紀人。在他把汽車的標識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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