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十二月二十九日,星期一,下午六點三十四分

梅洛迪打開門,很吃驚她要的中國菜這麼快就送來了。麻婆豆腐的香味瀰漫了她房子的整個底層。今天晚上和其他夜晚一樣——她將是孤獨的。她從聖誕節前兩天開始就再沒有見到尼爾,很想念他的撫摸和陪伴。

她把飯菜放在桌子上,瞥了一眼客廳。她應該早點兒打開燈,在十二月份,一到五點天就變黑了。她變得害怕這所大房子里陰暗的角落。當她進入審片室的時候,她想起了童年時塔克西多俱樂部她家的三樓。

她不願意一個人吃飯,感到非常沮喪,便伸展四肢躺在了沙發上。她的思緒跨越到以前,那時她九歲。她能看見自己高而瘦的身體,還有濃密而捲曲的紅頭髮。當她想起自己曾經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她的淚水流了下來。梅洛迪希望能改變那些造成她今天這樣的事情。她的眼瞼越來越沉重。

「媽媽,」她大聲喊叫著。她剛從朋友家回來。她恨梅洛迪,但喜歡梅洛迪的媽媽。儘管他們有很多錢,但阿舍夫人也不是整天喝酒。她不喜歡聞酒精的氣味,而是喜歡聞鮮花。她的媽媽則企圖用香水掩蓋酒的氣味,但那隻會讓她更噁心。

「你媽媽去城裡了,」莫特夫人一邊對她說,一邊在廚房的水槽旁忙碌著。

「上樓去做你的作業吧。」

「今天是星期五,」她說著,從桌子上的盤子里抓了一把糖果。

「我沒有什麼作業。」

「那麼你去讀書。」

因為莫特夫人正在忙,所以她決定搜索一遍這所房子。在三樓有一間鎖著的卧室,她想看看裡面有什麼。那間卧室黑得嚇人,對一個九歲的孩子來說尤其如此,但她的好奇勝過了害怕。幾個月來她一直在尋找鑰匙,但沒有找到。

她穿過大廳,大理石地板上響起她腳步的回聲。她突然發現辦法就在眼前,為什麼以前沒有想到?鑰匙就在她父親的鑰匙圈上,就放在樓梯腳下的桌子上。他可能還在圖書館的辦公桌前工作,就像每個晚上的晚飯前一樣。

她把糖果放下,用手抓起了鑰匙,然後衝上兩層樓梯。她停下了,低頭看著黑暗的走廊。它的兩邊有九個門,下面鋪著紅地毯。她打開燈,但燈光閃了幾下就滅了,又把她拋入了黑暗之中。即使僕人也很少到樓上來。她看了一眼手裡的鑰匙,聽到一個聲音從大廳盡頭的一個房間里傳出來,好像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躡手躡腳地向那裡走去,心裡「咚咚」直跳。傑里米總是取笑她,她要證明自己不是膽小鬼。通過門縫能看見裡面有燭光在移動,她過去偷偷地往裡看。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看到的太可怕了。那裡面有一個黑瘦的女人,一頭捲曲的亂髮。當她裸露的身體不停地旋轉時,頭髮隨之亂飛,就像著了火一樣。她痛苦地呻吟著,頭前後晃動。有一個人在打她,閃爍的燈光和床頭櫃使她看不太清楚。她看到一個男人抓著那個女人的手,她想掙脫,但他不讓她走。

傑茜卡更加害怕。那個女人因為痛苦而面部扭曲,大聲地哭喊著。為了看得更清楚,傑茜卡轉到了她的左邊。當她認出那個男人就是自己的父親時,手不自覺地鬆開了,鑰匙滑落在地上。他父親扔開那個女人,任她跌倒在地板上,然後拿起他的勃艮第絲綢長袍,向他的女兒衝過來。

「你上來幹什麼?」他說著,猛地拉開了門,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我,我……」

「閉嘴,」她父親大聲喊著,把她抓起來推到牆上。

「如果你對傑里米或你媽媽說起這件事,我就把你趕走。」他搖晃著她。

「你明白嗎?你永遠不要再來看這間房子。」

淚水從傑茜卡的臉上流下來。

「是的……爸爸……求求你,你把我弄疼了。」

他把她放在地板上,然後輕輕拍著她的頭,好像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現在把鑰匙給我,然後到樓下去。你應該在那裡。」

她以前從沒看到她父親那麼瘋狂過,他為什麼要傷害那個可憐的女人?

傑茜卡從此再也沒有上過三樓,即使今天,黑暗仍然給她一種孤獨無助的感覺。

梅洛迪把往事放在一邊,打開了所有的燈,然後開始吃飯。她嘗了幾口麻辣菜汁,然後把半空的紅酒瓶子傾斜在嘴邊。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訂這麼多菜,最近她沒有什麼食慾。她想到了勞蕾爾死的那天晚上。她來到樓上的審片室,決定再看一下錄像。

她把衣服扔在門口,穿上她的長袍,打了一個嗝。第二次吃中國菜,味道和原來有些不同。她打開一個放在樓上的小冰箱,拿出一瓶涼水,沖一下嘴裡辛辣的味道。幾分鐘後,她坐在顯示器前,等待著圖像播放器打開文件。她點擊著滑鼠,尋找她想看的位置。

謀殺發生的那個晚上,梅洛迪一直待到五點,一個鏡頭一個鏡頭地看她那天錄下的圖像。

一個穿皮衣的人影戴著摩托車頭盔,站在房子的一側。他進了後院。這時她看到勞蕾爾從落地門裡走出來,右手拿著一個攜帶型電話,然後把它放在耳朵上。她一定是想給警察打電話。

無助的婊子,梅洛迪想,她應該學會保護自己。緊接著是一場爭鬥,勞蕾爾和入侵者進了房子。梅洛迪暫停了錄像,來到另一個顯示器前,它顯示的是另外的內容。她按下播放鍵,看到他們進了卧室。

勞蕾爾是那麼虛弱,看起來沒有一點兒希望了。她被迫脫掉了廉價的棉製內衣,令梅洛迪奇怪的是她內褲上圓形的紅色商標竟然沒有印到屁股上。她看到那個戴頭盔的人給她注射了藥物,然後他們消失在浴室里。

梅洛迪又去看那個拍攝全景的顯示器。她按下快進鍵,找到勞蕾爾面朝下被拖過水泥地面的位置。那種感覺一定很不好受,她自言自語地說,無論那個傢伙給她注射了什麼藥物。

勞蕾爾被斜靠在游泳池邊上。她的頭上出血了。梅洛迪的眼睛盯住了顯示器,看到了濺起的水花,氣泡從水下冒上來,直到勞蕾爾·古德溫肺里最後的一點兒氧氣浮出水面。她永遠不能再呼吸了。

梅洛迪為勞蕾爾感到悲哀,但她企圖把尼爾搶走是錯誤的。這個女人應該知道尼爾正在和她約會,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當地的報紙甚至刊登了他們在一起的一張照片。梅洛迪現在又成了無辜的一方。這種事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她有一種哲學觀點:每個人只允許犯一定數量的錯誤,這就好像你擁有一定的金屬代幣,每當你做錯了一件事,就會失去一個代幣;一旦所有的代幣都用完了,極度痛苦的死亡也就逼近了。她在里茲身上就看到了這樣的事情。

最後,梅洛迪發現了這個真理。她的丈夫是個同性戀者,但只要有利可圖,他隨時也可以是異性戀者。他靠和那些高姿態的女人睡覺爬上了時裝界的頂峰,然後娶了一個十七歲的女孩來掩蓋他在性方面的偏愛。里茲從沒有和梅洛迪發生關係,這說明他還有一點兒自重。她發現他得了艾滋病,里茲已經用完了他的金屬代幣。她曾經威脅要揭露他,所以他自殺了又有什麼大不了呢?即使梅洛迪不需要錢,她還是拿走了應該補償那些被他欺騙的女人的錢。他跟她們睡覺的時候,也許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得了艾滋病,但是他的生活方式已經使他成為一個高度危險的人。他目前的男性情人也沒有從他的遺囑中得到任何東西。

和里茲一樣,勞蕾爾也不是一個好人,她用不入流的衣服和老師的形象欺騙人們。梅洛迪的叔叔埃爾頓也是一個老師,但他卻強迫她和自己發生關係。她想起了那些晚上,他在潮濕可怕的地下室里壓在她幼小的身體上,而他的妻子和兒子們就在樓上睡覺。即使當學校的護士發現了她身上的擦傷並報告了警察時,她叔叔那愚蠢的妻子——薩利,還堅持說梅洛迪撒了謊,用她家人的死亡悲劇來混淆視聽。可能正是在薩利給他做飯、給他洗衣服的時候,他卻在對其他孩子進行性騷擾,給她們可愛的玩具熊或昂貴的玩具,然後對她們說,如果她們告訴別人,就會因為撒謊而受到父母的懲罰。

梅洛迪最近才知道,戀童癖者就像身患絕症的人一樣,根本就沒有被治癒的可能,直到死亡。幾年前,州犯罪精神病醫院把電極連接到他們的生殖器上,每當他們看到未成年人的照片而勃起時,就對他們實施電擊。儘管如此,當他們被釋放時還是一切如故。

勞蕾爾一定是把毒品提供給尼爾,想誘騙他結婚,破壞他和她的關係。尼爾還能從別的什麼地方得到毒品?她曾經拍到他吸這些可惡的東西。

她沒有讓他知道她是多麼欣賞他的工作,因為她擔心他變得過分自信而拋棄自己。這樣糟蹋自身的才能是可恥的,尼爾認為最近自己的畫賣不出去是因為經濟蕭條,其實是因為它們是狗屎。毒品使他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色的。她永遠不會像尼爾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和思想。

她面臨著兩難的選擇。她想把兇殺的錄像交給警察,但又不能讓人們知道她的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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