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十二月二十六日,星期天,晚上六點十五分

邁克爾·格雷厄姆醫生被釋放已經兩年了。他正站在他弟弟在布魯克林的房子前面的走廊上,跟全家人一起慶祝節日。埃爾頓提議他們到外面去談,否則一會兒他的妻子薩莉就會讓他收拾餐具。地面上覆蓋著白雪,空氣冰冷刺骨。

「女人,」埃爾頓嘟囔著,把衣服領子豎起來,雙手在一起搓著取暖。

「薩利使喚我就像對一個孩子一樣。狗屁,我實在受不了了,我快瘋了。」

格雷厄姆醫生身材高而且瘦,他已經駝背,面色蒼白,這都是在監獄的高牆後面艱苦地勞動了十六年造成的。他的弟弟比他矮,從格雷厄姆最後一次見到他,他的體重增加了三十磅,他的腹部現在已經鼓起。

「我應該走了,埃爾頓,」他說。

「我必須去醫院的墓地值夜班。」

埃爾頓抬頭看了看夜空,空中烏雲密布,看不見一顆星星。他住在一排聯體房子里,房屋之間沒有任何界限。他看到鄰居從私人車道將車倒出來,他大聲喊,「唷,吉米,我為你準備了一些很好的防滑輪胎。下星期在午飯的時候到店裡來看看,我會按成本價賣給你的。」

「我工作很忙,埃爾頓,」他的鄰居說,「我以後會去找你的。」

他開車走了之後,埃爾頓轉過身面對著他哥哥。

「這個可惡的傢伙,」他說:「他還以為被提升為銀行經理助理就成了決策人了?他們讓從學校剛畢業的孩子也干這些工作。但是他們比我做得好。我討厭賣這些該死的輪胎。」

格雷厄姆醫生問,「有沒有辦法再找一個教學的工作?」

「我被宣判為性犯罪者,我的教書生涯已經成為歷史了。經過了這麼多年,我仍然無法從我們家庭發生的事情中恢複過來。你是我的英雄,我還記得你剛從醫學院畢業的時候,媽媽是那麼為你驕傲。我很慶幸她沒有活到你進監獄的時候,否則會讓她心碎的。當然,她從來不會肯定我,你總是她最欣賞的。教書掙錢不多,但至少我能從我的學生那裡得到一點尊重。這都是因為那個撒謊的小婊子,你肯定後悔生了她。」

「她是我的女兒,埃爾頓,」邁克爾對他說,聲音有些激動,「另外,我太粗心大意了,我把上了膛的步槍放在了孩子們能夠發現的地方,而傑茜卡只有九歲。國家不會懲罰一個無辜的人,我是有罪的,你懂嗎?我對她說我應該受到譴責,所以她才告訴警察是我殺了菲利帕和傑里米。」

「我的情況不一樣,」埃爾頓堅持說。

「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我從沒有強迫一個女人和我發生關係,更不要說一個孩子。不管怎麼說,這裡冷得像個冰箱,我們可以到地下室去談。除了浴室,我只有這一個地方可以保留隱私了,我這裡有一些東西,我想你應該看看。」

「我們需要麵包和牛奶,」當兩個男人走進廚房的時候,薩利大聲喊。

「你必須去市場了,不要以為你可以逃避家務,埃爾頓,你知道,我也工作。明天晚上,你來做晚飯。」

「好,好,好,」她丈夫說,「我稍後會去商店的。」他從腰帶上取下鑰匙,打開了通往地下室的門。來到裡面,他按下了燈的開關,然後順著陡峭的台階往下走。

地下室里有一股潮濕的麝香氣味,它使格雷厄姆醫生想起了斯塔島區的阿瑟克爾監獄,他在那裡服過刑。在一張掉了漆的橡木桌子旁邊,放著兩把破爛的塑料躺椅。

「坐下,」埃爾頓說著,打開了一個攜帶型的取暖爐,從桌子的一個抽屜里拿出一些報紙。

「這是什麼?」他開玩笑說,撿起一塊帶有三個孔的自製木頭扁板。

「是你的教具嗎?」

「再也不是了,」他弟弟說。

「我猜你沒有關注最近的新聞吧?」

「我沒有看電視,而且我也很少看報紙,」格雷厄姆醫生說著,坐到了另一把躺椅上,把扁木板放在了一個箱子上,他弟弟把它當做茶几使用。

「我想我在監獄裡的時候,已經喪失了對外部世界的興趣。我曾經加班很長時間,曼哈頓的房租太高了,我必須通過額外的輪班掙錢,否則我就得搬出這個城市。」

「為什麼?你已經攢了一些錢。」

格雷厄姆醫生說,「我將來需要那些錢。」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他曾經是一個技術高超的外科醫生,但現在成了一個憂傷的中年男人,他為了在醫院裡工作,不得不幹倒便盆的活。監獄改變了他的一生,有時甚至剝奪了他生存的意志。他曾經渴望被釋放的那一天,但在過去的兩年里,他迷失了方向,發現自己很難承受外部世界的壓力。他在監獄裡的洗衣房工作時,左手的拇指被壓力機壓壞了。埃爾頓不知道這一點,因為他早就不去看望他了,儘管斯塔島區並不遙遠。他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殘疾,可能更多地是為了自己而不是別人。他的手指曾經長而靈巧,是做外科手術的完美工具。他的弟弟不會注意到的,埃爾頓是個只管自己的人,幾乎不去考慮別人的情況。

「如果我能重新獲得行醫執照,那麼自己開業要花一大筆錢,」格雷厄姆醫生繼續說,「別的醫生是不會收留我的,因為我有被判刑的背景。我可能重新回到醫學院,我已經從事過十八年醫學事業。埃爾頓,在監獄的時候,為了閱讀醫學刊物,我晚上都不睡覺。醫學幾乎在每個領域都取得了飛速發展,我再也不可能做手術了。但這也無所謂,如果我能做一個普通醫師,我也會很幸福的。」

格雷厄姆醫生在被判謀殺他的妻子和兒子之後,他在紐約州的行醫資格就被取消了。

他剛被假釋,就提出了恢複行醫的申請,但他犯罪的嚴重性使他重新從事醫療事業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因為他在妻子和兒子死前有一些積蓄,他準備用全部時間來學習,也許他會重新回到醫學院。但他的假釋官中斷了他的計畫,無論他的經濟狀況如何,假釋條款都強制性規定他必須用全部時間來工作。

即使是內科醫生,在被判過刑之後,也很難找到一份工作。無論如何,是犯罪導致了人生的大門被關上了,沒有哪個職業願意僱用一個兇手,哪怕他只要求最低的工資。

他最後只好求助於他原來的一個熟人——西爾瑪·卡里羅,她現在是曼哈頓聖·安東尼醫院人事部的負責人。在她剛剛被聘用為一個接待員之後不久,她十歲的兒子需要做心臟移植手術,格雷厄姆醫生免去了她的費用。從那時起,她每年都要給他寫兩三次信,感謝他救了她兒子的命,並且直到最近還繼續關心這個男孩的發育情況。聽說他進了監獄,她非常難過,但仍然繼續與他保持著通信。

「這個工作太委屈你了,格雷厄姆醫生,」西爾瑪曾說,「你肯定你能受得了嗎?你要掃地和倒便盆。」

「我在監獄時就掃過地,」他回答說,「相信我,沒有比在監獄裡更令人感到羞辱的了。」當他聽到弟弟說話時,才回到現實中來。

「你的孩子又有麻煩了,」埃爾頓說著,遞給他幾塊剪下的報紙,「薩利讓我發誓不要告訴你,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也許這一次,他們會把傑茜卡扔進監獄。惡有惡報,你不這樣看嗎?」

格雷厄姆醫生盯著報紙上的照片,然後迅速地瀏覽了一個內容。

「這不是傑茜卡。我知道這個女孩,梅洛迪·阿舍是在塔西克多俱樂部長大的,菲利帕的父母和我是朋友。梅洛迪過去經常到我家和傑茜卡玩。」

「噢,那就是傑茜卡,」埃爾頓說,在另一把躺椅上伸直了身子。

「我已經注意她好幾年了,難道你要告訴我你不認識自己的女兒了。」

格雷厄姆又讀了一遍另外兩篇文章。一篇有關於被害女人的兩張照片,勞蕾爾·古德溫和蘇珊娜·波特,然後是一個女人的近距離特寫照片,他們確認她是梅洛迪·阿舍。他把報紙放在面前,擔心他的眼睛是不是欺騙了他。他的女兒曾經是紅頭髮,而這個叫阿舍的女人是卻是金髮,但現在他能更清楚地看到照片,他肯定那就是傑茜卡。她長著她母親的下巴和高高的顴骨,還有她的小鼻子,尤其是她的眼睛是不會被認錯的。他把報紙放在膝蓋上,為他的女兒捲入這些可怕的犯罪中感到震驚。

「這的確是傑茜卡。她一定住在洛杉磯,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她。報紙沒說任何關於她是嫌疑犯的事,她與那個男人約會,而第二個女人在那個男人的房子里被殺了,如此而已。你不得不發泄對傑茜卡的怒氣,我在監獄裡都知道了,但這對你所恨的人沒有什麼,它只會使你痛苦。」

「讓我告訴你一些事情,」埃爾頓說,他的語氣有些尖銳,「自從她編造了關於我和她發生關係的故事,我就一直暗中注意她。大約十年前她和一個怪模樣的時裝設計師結了婚,那時她已經是個模特兒,她的照片被貼得到處都是。我擔心如果我告訴你,我在監視她,你可能以為這是出於某種讓人噁心的原因。我的意思是,我不敢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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