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十二月二十三日,星期四,上午九點三十六分

卡羅琳·沙利文把她的白色Infiniti車停在政府綜合中心的開放停車位上,伸手從后座拿起雨傘和公文包。這是一個陰雨天。雨已經下了十五分鐘,原本已經停了,幾個小時後,又開始下了。卡羅琳穿一件白色襯衫,上面有鍍銀袖口鏈扣的標誌,她的家族擁有這個標誌已經超過一百年,外面穿一件黑色天鵝絨馬甲,用一根別緻的皮帶捆在腰部,下面穿一件齊膝蓋的裙子。她下車後踩到了一灣水。鞋子濕了很多,幸好她的鞋不算貴。

不遠處,她看見一個高個子、纖細的男人,他穿著一件黑色皮大衣,這人正從釋放犯人的監獄那邊走來。因為他帶著風帽,她看不到他的臉。當他急匆匆地向她走過來時,她擔心有可能是被她處理過的人來報復。她迅速回頭瞥了一眼,看是不是有人在後面。那男人輕輕抬起頭,向她跑來。

卡羅琳猛地靠在車上,扔下公文包,伸手要從手提包里拿槍。沒等她把槍拿出來,那人就抓住了她的雙肩。

「該死的,尼爾,」她沖著自己的弟弟大喊,猛推了一下他的前胸。

「以上帝的名義,你在幹什麼?我差點兒向你開槍。」

卡羅琳綻放出滿臉的笑容,怒氣立刻煙消雲散。

「我來看你,」他說,「你就這樣對待我?你為什麼這樣神經質?」

尼爾是個英俊而又成功的畫家。他身高有六尺二,黑色的頭髮,綠色的眼睛脈脈含情,修長的體型,強壯而優雅。

「不是我神經質,」卡羅琳說,「可能你忘了我的工作與罪犯有關,有人跟在你後面時你從不注意。而我卻不得不小心,他們中有很多人都恨我。」

「怎麼會有人恨你?」他說,一隻胳膊扶在她肩上,然後從她手裡拿過傘,兩人一起躲在下面。

「他們都為你瘋狂,姐姐。你是個漂亮的女人,儘管你已經過了青春年華。」

卡羅琳使勁踩他的腳趾,疼得他大叫起來。

「我希望那是個玩笑。」

「上帝,」他一邊說,一邊跟在她身邊向大樓走去。

「當然那是個玩笑。首先你想向我開槍,然後你想把我變成瘸子。問一下,我們要去哪裡?我餓了。這裡沒有自助餐廳或別的什麼嗎?我給你買早餐。」

她停下來注視著他。他通常整晚工作,白天睡覺。他沒有刮臉,所以她估計他還沒有睡覺。

「有什麼事情嗎?」

「有點兒,」尼爾說。

「沒什麼大事。我的意思是,我沒有病或其他什麼事。我不在乎賣掉幾幅畫,那不是我想跟你談的。」

「你的新玩具呢?」

他笑起來。

「法拉利車?我沒告訴你嗎?那女人的丈夫起訴了我。那輛車已經鎖在倉庫里一個月了。她丈夫跟一個年輕女人私通,所以她賣掉它出氣。那個傢伙作繭自縛,因為他把車放在了他妻子名下,所以她用那輛車換我的四幅畫是合法的。我希望他們把車拿回去,給我現金,但昨天他們放棄了。我不想在雨中開它,我還是習慣於這種方式。」

他們躲進大樓避雨,卡羅琳收起傘。

「尼爾,」她摸著他的胳膊說,「我愛你,但我沒有時間吃早餐。今天早上交通擁擠,我已經遲到了。今晚孩子們睡覺以後你給我打電話好嗎?」

「求你了,卡羅琳,」他說著,變得嚴肅起來。

「我必須在梅洛迪的問題上做點兒什麼。」

行人不斷地從他們身邊經過。卡羅琳把他拉到一個拐角。

「我們改天再討論這些,尼爾。我不願這麼說,但都是你製造了這種麻煩。你和勞蕾爾在一起的時候不應該再去看梅洛迪。」

「我懂,我懂。」他把風帽從頭上拉下來,把手指插進濃密的黑髮里。

「我現在左右為難。我正和勞蕾爾相愛,上高中時我就為她瘋狂,她最終跟丈夫離了婚。今天我要和她一起吃午飯,我可能會請求她嫁給我。我是告訴梅洛迪真相呢,還是編造故事?」

「我們做個交易,」卡羅琳說。

「好好聽著,因為我需要你的幫助。給約翰和麗貝卡打電話。他們應該在四點之前到家。告訴麗貝卡你順便去看她的畫,你答應過如果我讓她進藝術學校,你會幫助她。約翰自從獲得駕駛執照後,經常不在家。我八點到家。然後我們可以談。」

「我總是照料你的孩子,」他抱怨說。

「你就不能為我抽出幾秒鐘?我特地跑到這兒。」

「但不是現在,親愛的,」卡羅琳說。

「布拉德今天早上六點給我打電話。韋羅妮卡昨晚生孩子了,我不得不完成她的一個報告。這是一個大案子,尼爾,多重謀殺案,全家都被殺了,包括三個小孩。你一定聽到了。」

尼爾悶悶不樂,「我不看新聞。」

「好,聽著,」她說著,把手掌放在他的胸口上。

「我保證開完會就給你打電話。」她看了一下表,覺得必須結束他們的談話了。

「我必須馬上去監獄會訊問被告。你直接回家好嗎?你還睡不睡覺?」

「如果這就是你想說的,我不打算回去睡覺了。」

卡羅琳蹺起腳,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你可以自己做出決定,你知道。實際上,你應該這樣。」

他的眼睛熬得發紅。

「你是我的姐姐。沒有你我從來做不出決定。我不是一個兇手或其他什麼,但這事很重要。難道你不在意嗎?我將請求一個人嫁給我,勞蕾爾將是我們家的一員。我只要求你一件事,幫我想想怎麼處理梅洛迪的事。你的訊問什麼時候結束?」

「中午之前,」卡羅琳告訴他。

「回家吧,好好想想。然後我們談的時候,你會把事情處理得好一些。等了解了整個事情,我會告訴你我的看法。你越早讓我工作,我們就可以越早談這件事。」

她等他走開了,然後急忙走進男子監獄的大門。

卡羅琳按下開關,打開門,向一個玻璃窗走去。她齊肩的黑髮抿到左耳後面,另一邊的頭髮在她走動的時候向前擺到臉上。腰帶突出了她腰部的線條,她不如她弟弟的體型那樣苗條,畢竟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但人們大都覺得她看上去要比她的實際年齡三十八歲年輕。

文圖拉縣政府綜合中心就像一個小城市。法庭、地區律師和公設辯護隊辦公室,還有檔案部,都位於左邊的一大片開闊地。沸騰的噴泉矗立在中央,周圍是混凝土長凳。右邊是管教廳,這是緩刑處的正式名稱,還有縣治安部和女子、男子的拘留所。普通民眾以為這兩部分是分離的,但地下有一條隧道,可以來回運送去法院大樓的同獄犯人。

一個名叫喬·鮑威爾的黑髮助手在窗戶的另一面,當讀到探視請求名單上一個罪犯的名字時,他看上去很震驚。

「你不能探視拉斐爾·莫雷洛。他是單獨禁閉的。用不了兩天我們就會除掉這堆狗屎。」

莫雷洛割掉了他已經殘廢的母親的頭,殺害了他十二歲的妹妹。把她們的屍體扔在家裡,然後就開始了瘋狂的謀殺。

隨後的受害者是一個五口之家,這家的父親是個三十一歲的房地產經紀人,母親專門在家照顧三個孩子。莫雷洛在天黑後從後窗進去,躺在孩子卧室的壁櫥里等著。

當母親進去把六個月大的男孩放到床上時,莫雷洛開槍打死了她和孩子,然後槍殺了父親和另外兩個孩子。文圖拉的警察趕到時,發現五具屍體以軍隊隊列的樣式排列在客廳里。

這個案子使當局感到困惑,房子里什麼東西都沒有丟失,莫雷洛也交待不出殺人的動機。

「我必須見到他,」卡羅琳對著麥克風說。

「我必須立刻見他,喬。」

「聽著,」他對她說,「你們偵探總是拖到最後一刻才完成工作,頭兒說我們不必再忍受了。再說,你不能一個人在房間里見莫雷洛,他是我們遇到的最危險的罪犯。」他轉向一個體格健壯、剃光頭的黑人警官。

「告訴她昨天晚上拉斐爾都做了什麼。」

「他企圖殺死三個同獄的人,」博比·基爾希說著斜靠在鮑威爾的肩膀上。

「這是個狗娘養的渾蛋,我一看到他就知道,我干這個工作已經二十年了。他只有一百三十多磅,卻只用大概幾分鐘就打倒了那三個人。你不能和他面對面。」他轉過臉,把什麼東西扔到箱子里。

「在你像這個傢伙一樣死去之前,看一下他做了什麼。」

她撿起那張照片,被眼前的一切嚇壞了——一張黑人的血肉模糊的臉,左眼窩裡已經沒有眼球。

「他的眼睛怎麼了?」

「莫雷洛把它挖出來了。我們沒有找到它,估計是被他吃掉了。」

也許博比是對的,莫雷洛太危險了。

她讓自己平靜下來,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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