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月光狂奏曲 第一場 匿名信

參觀澤村精神病院的第三天,松下研三被美貌的女客打斷了睡眠。

他的住所在從三軒茶屋所處的繁華街過去四、五條街的地方。小徑幾許曲折,漸漸變窄,最後是死胡同。玄關兩疊大,書房兼卧室兼客廳兼食堂六疊大,將來結婚後夫人的起居室兼化妝室兼育兒室是略小的四疊半,廚房和廁所極狹窄。玄關掛起了莊重的匾額,不知是誰寫著「懶惰城」三個字,簡直像在六千坪的地基中,建起六百坪的豪宅,收納其中的雄偉氣度。

也只是氣度雄偉而已,這樣的小屋,誰來了自己都得應對。即使懶惰的城主也不能假裝自己不在家。

「對不起。對不起。這裡是松下老師府上嗎?有人在家嗎?」

如果是是男人的聲音,研三會蒙上蒲團,假裝對方是不認識的傢伙,但他注意到這是女人的聲音。

「喂……」

像歌舞伎或禪寺的和尚的聲音,研三在打開玄關的鎖時就很吃驚了。二十二、三歲,像是脫去西裝的模特穿上俏皮的洋服上裝的高雅女子,浮起輕柔的微笑站在那裡。

「我是綾小路,中谷先生介紹我來的……」

「綾小路小姐,子爵的千金?」

「鄙人正是。不過現在的日本,子爵不算什麼了……」

「請稍候,我現在要整理一下。」

研三慌忙回客廳兼卧室,把鋪了四、五天的蒲團塞入壁櫥,親自拿笤帚在最後關頭開始了應急掃除。

「那麼,請進。誰都認為懶漢骯髒……」

不得要領的寒暄著,研三引導對方到六疊的房間,房間恐怕也無立錐之地。儘管是這種情況,對方臉色一點也沒變。研三想,到底是堂上公卿的血統,與那些暴發戶不同。

「收拾屋子迎接名門的小姐,實在誠惶誠恐。使者此來,有何貴幹?」

「失禮了。我是綾小路的次女佳子。聽說前天您特意去探望姐姐,真的非常感謝。」

佳子一邊安靜地從嫩綠色的包袱皮包中拿出土產,一邊客氣地低下頭。

女人的臉,根據視線的角度怎麼也能看出變化。頭髮後面消失在西服領子中的脖子的柔軟曲線,像散發著香味一樣地美麗,研三著迷地看著。

「我並非特意去慰問。我和兄弟般關係的神津先生,去作學問上的調查,只是後來想順便探望令姐,不過被澤村老師拒絕,沒見面就回來了。」

「您說的神津先生,就是有名的神津恭介老師嗎?那麼,恕我冒昧,他是對百合子的那個殺人事件有興趣了嗎?」

「確實感興趣。但是,作為大學的副教授,學校事務繁忙,這樣那樣的事堆積如山,怎麼也放不開手。神津先生說,自己一旦能放開手,不追查到底不罷休,他對這個事件不像自己剛出道的階段那樣,非常地沉著。」

「我也從中谷先生那裡聽說,這個事件不打著私立偵探的招牌,正面切入也許不行,如果請求松下老師,就放心了……」

「原來如此。射人先射馬——我就是那匹馬。」研三禁不住苦笑,「嘿,是馬是狗我不介意。你認為如果我參與進來,可以提供有力幫助嗎……恕我冒昧,對你來說,你想抓住那個殺害異母姐姐的殘忍犯人嗎?想查明殺人的真相,然後報仇?」

「是的。百忙之中,還要讓您為難……我為您準備了一份大禮。」

「這麼說吧,神津先生是專業的偵探,不考慮禮金的問題。只是,你和百合子……這樣的情義有何必要?」

「我真的很同情她。不管怎麼說,血緣有別的姐姐也沒有不同,不管母親是什麼地位,至少也該被認作庶子——同樣身為女人,工作、婚嫁都相當不同,我也跟父親說過。經過某人介紹,我跟她見過幾次面。父親非常頑固,她母親當時面臨著贍養費和孩子的養育費的問題,還留著後來不管事的哥哥的一張字據。事到如今,誰都該受責罵——全然不顧及對方。」

「向你介紹百合子的是誰?」

「水谷先生,您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

佳子低聲說到,美麗的臉龐微微染成櫻色。砍頭人水谷良平——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研三為何感到全身皮膚起了雞皮疙瘩。如果冷靜地判斷,並不是那麼不可思議的事,在這個事件背後,眼睛看不見的複雜線條組合在一起,讓人感到無法形容的恐怖。

「我拜託您,當然是為了百合子,也為了我自己。請看這封信。匿名的,不知是誰寫的莫名其妙的信。」

讀著佳子從鱷魚皮手提包中取出的信的時候,拿著信紙的研三的手顫抖了。這封信的一言一語都能讓人感到無法形容的邪惡意圖和陰毒氣息。

綾小路佳子小姐:

迫於無奈,我的地址姓名不能透露。卑怯地說,如果這封信沒產生我希望的效果,是您把信給未婚夫水谷良平先生看了吧。那時,我轉瞬間就會失去工作。不僅僅是自己,這也將直接影響到家族的衣食問題,對此我感到膽怯,因此採取慎重的態度,您應該可以理解。

先從結論說起。

你的未婚夫水谷良平先生,是戴著紳士面具的殺人狂。我直接或間接地了解得不太清楚,不過,奪走你異母姐姐百合子生命的,肯定是他。

理由有兩個。

第一,當時在後台偷了人偶頭的是他。我當時在後台,他偷走人偶頭,用死刑執行人的肥大黑衣蓋住,恰好被我目擊。可笑的是,我知道那是他自己的戲法要使用的小道具,當時也沒覺得驚奇或想到其它。然後不久,我從後台出來,人偶頭丟失成為嚴重的騷亂,兩天後百合子被殺死,我才明白過來。

第二,他和百合子有戀愛關係……。最近,出現了「零號」這個新詞,你應該也知道拜戰爭所賜,失去了未來配偶的一百幾十萬女性預備軍,性本能得不到滿足,日夜鬱悶。

因此,公司的上司只要稍微的甜言蜜語,把她們一兩個當作玩物,也沒什麼麻煩。如果百合子和他也有關係,應該就是那種關係。

突然——說突然也許不合適——你訂婚了。百合子聽到這個的時候忍耐不住沉默,儘管如此他也沒打算作什麼。

『拋棄我吧,拋棄我吧,我有思想準備』,不能提出正式結婚,女人在那樣的情況下,講道理也只是裝出來的吧。對他和百合子來說,也許秋天來了吧。

當然,你如果和百合子相比,出生、才能和教育,從哪方面來看,誰都會選你。他擔心這個秘密泄露,以至跟你的婚約泡湯。當然,不管哪個女人,自己的未婚夫有隱秘情人,必定會受到打擊,更不用說像你一樣的出生、潔身自好的性質,訂立婚約的對象和自己的異母姐姐之間有那樣的關係,那時,這個婚約無論如何也會完蛋吧。他害怕那件事,為了把你變成自己的,再怎麼卑劣、再怎麼慘忍、再怎麼非常的手段也得用。我想這是這次殺人的動機。

他說殺人當日他在自己家裡開會。似乎有不在場證明,關於這點,我也不太明白。是有不在場證明,還是委託殺人的方法——如果請教名偵探神津恭介先生,也是容易判明的事。還有,請注意下面這件事。

警察當局好像對犯人用一百二十萬現金買下了作為殺人場所的房屋,認為是異常者的所為,如果讓我說,其實很簡單,確實是便宜的費用。

那處房產是福德經濟會的房產。而且,遷移登記還沒完成的現在,所有權就還從屬於福德經濟會。因此,扣除手續費的一百十七萬,只是像滾雪球一樣。怎麼說呢,犯人出現後根本就沒考慮要做登記……可是,對不斷調動幾億幾十億資金的組織來說,一百二十萬左右的現金,如果是重要職位,又算什麼。如果買下房屋的資金是組織的,殺人需要的實際費用只付給掮客九萬日元,除此以外只有一點點的雜費

——殺人舞台裝置的費用,十萬日元左右應該就夠了。對這些事情詳細明察之後,衷心期望您對這個婚約,今後以越發慎重的態度來對待。

研三不禁愕然。單純的惡作劇只是單純的中傷,可以一笑而過,這封信過分敏銳地追究著事件的關鍵。對就連以名偵探神津恭介的天才也沒能充分解決的房屋買賣的機關,這封信是一把鋒利的手術刀。

「因為這個,你才特意到我這裡來的?」研三的言詞充滿著沉痛,「關於這封信,你給誰看過嗎?跟誰說過嗎?」

「沒有……除了中谷先生……」

「你愛水谷良平先生吧。得到這封信,你不願意將內容通知警察。另外的理由是,你不願意解除這個婚約。因此,考慮之後來我這裡,通過我讓神津先生調查這封信內容的真偽,是吧?」

佳子像在數榻榻米格子似地默不作聲。她用力抬起頭,凝視研三的眼睛,「是的。」她斷然回答。

「至少我認為這封信後面一半是無憑無據的中傷……我調查過解剖報告,百合子小姐還是處女……不管怎樣,我馬上與神津先生聯繫。你能在這裡等一下嗎?」

再次確認後,研三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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