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四章 與偵探的再會

我們沿國境北上,出了列奧尼達小鎮進到別的地區。漸漸地雨開始下起來了,眼前的汽車雨刷不斷來回擺動。等發覺忘記東西,是出了祖父家四小時以後的事。

為了吃午餐,杜拜猶把車停靠路邊。熄掉引擎後,車頂迸出雨珠的聲音傳到車內。真不愧是他,連續開個沒停也毫無疲倦的樣子,就是伸個懶腰揉眼睛。才和我差一歲而已,他竟然連車都會開。我猜想他是從年長的不良份子那裡學來的吧!

杜拜猶從麻袋拿出長條麵包塞進嘴裡。雖然我想要麵包而一動也不動凝視他,但他完全沒有分一半的想法。豈止如此,他還用憐憫的目光掃我一眼,說:

「你比老頭子還懦弱啊小鬼!早聽我的命令逮住那小屁孩啊,愣頭愣腦的傢伙,流落到這種下場。」因為吃東西還碎碎念,麵包從他的嘴巴啪啦啪啦灑下來。

「聽厭了啊!不過,你會承認爺爺還真是意料之外。」「我一向敬重長者,理所當然尊敬。」

我不相信我的耳朵。單就在祖父家中橫衝直闖的癖性,這算哪門子尊敬啊?反倒是踢了羅伊變裝的老人不是嗎?可是他樣子也不像是開玩笑。

「我祖父是軍人。是獲頒勳章的英雄!扛起負傷的戰友跑過槍林彈雨的平原,還擊殺了很多敵人。」

杜拜猶將吃到一半長條麵包擺出步槍射擊的姿態,口裡發出達達達的發射聲。

「我體內流著這樣的血液。不像你這樣庸俗移民的血。這是純粋優美的血統啊!」

「你喜歡自己的血統啊?」

「那當然,這可是比你優秀好幾倍的血統。小子,不許你頂嘴。」他從麻袋中取出地圖開始查看。

他的頭髮恣意生長,衣服磨損都是破洞。可是,直挺的鼻型和眼睛形狀,有著普通人所沒有的高貴氣息。頭髮是淡金色的。像是全身沾滿泥巴的白馬,如果好好打理一番,說不定看起來像一國王子吧!

「地圖上沒有【歌帝梵】的簽名啊!卡片有的吧?」杜拜猶看著地圖問道。

「嗯。只見過真貨一次,給我看的上面確實有簽名,可是地圖沒有。」「反倒是有風車小屋插圖和一段聖經文字,【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因為杜拜猶開始集中精神思索,我閉上嘴不發出聲音。

「喂、聖經拿出來!」杜拜猶說。

「你老頭買的聖經,拿出來。」

我翻開包包,「昨天,爺爺很意想不到父親居然會買聖經,我父親本來是不信教的……阿勒?」無論怎麼在包包里翻攪,就是找不到聖經。

我想起來,昨天睡前從包里拿出來的事。留在枕邊了。

「留在屋裡了是吧……」

杜拜猶狠狠掐住我的脖子往上提。

「那裡面寫著上帝的話語吧,不要離身好好帶著啊!揍死你這個白痴。喂,回老頭子家,沒有聖經不行。這地圖和聖經兩樣或許是一體的。若非這樣,干麻要引述聖經上的話?」

「……所以說最後回來了。」

我說明結束。祖父邊沏上熱茶邊聽著,露出驚訝的神情。在我們不在的期間,醫生已經來治療過的樣子,右臂纏繞著繃帶。

「待在這個小鎮的危險你明白嗎?慕夏也許向警察通報了。」用毛巾擦乾濕發。剛才的大雨中,僅是從輕型卡車衝到玄關的距離就完全濕透了。

「不能違抗那傢伙啊!他說回來,我要是說個不字,馬上就會從車上被扔下去了吧,像垃圾一樣拋到遙遠的地方啊。」走到父親房間查看,杜拜猶坐在床上。他一回祖父家就往父親的房間走去,開始默不作聲盯著聖經。我和祖父也不說話走出房間到廚房等候。

遠方在打雷,我與祖父側耳傾聽這個聲響。

「好想和母親三人圍著這張桌子。」

我喝口熱茶一邊向祖父說。

「一定會成真的,不遠的將來。」

「在車子里想起父親和祖母的事情……」

兩手包裹著的杯子里冒出蒸氣,蒸熏著臉頰,鼻尖好暖和。滾滾的白色蒸氣在我眼前散逸。說是因為逃離戰爭,祖父母來到這塊土地,那個時期這麼做的人有很多,因此我們的人種被叫做移民,這個國家的人民不想接納我們,但是故郷已經回不去了,祖父母的故鄉已經被消滅殆盡。別國的人們就算在這裡建造完小鎮,最後也會成為他人的土地,因此我們不得不在這片土地上徘徊。

呼出氣,蒸氣已經消散了。祖父坐在椅子上,安詳的目光注視我。

幾天前來這個家時還不知道,祖父的眼睛和父親一模一樣。

「我和父親很相像?」

「和那傢伙小時候一個模子。」

「這樣,我和爺爺也很像了?」

「那當然啰。」

咚咚咚、傳來敲門的聲音。

雨聲感覺忽然變強了。我和祖父回頭看向玄關方向。這樣的大雨中會特意上門來拜訪的人很罕見,絕對不會是尋常客人。

「在這裡等。」祖父站起來走向玄關。

我關掉廚房電器,頭露出走廊。走廊是一片不見底的漆黑,從對方那裡應該看不見我的臉。

「您是哪位啊?」

祖父應門,玄關外站著一個人。

「夜裡還來叨擾。我是警察,想請問幾件事。」電燈打開,可以看到來訪者的身影。臉上蓄著短小的鬍髭,身形像球一樣圓滾。

雖然有預想到,我還是吸了口氣。來訪者是布朗尼。「我們有獲報說在這裡隱匿了兩名少年。」

「少年?是說那些孩子嗎?一直到今天早晨還借了倉庫,多半是貧困的旅行者吧!但是他們已經出門了喔!啊、已經回家去了。我推理小說正讀到一半,你以為站在這麼寒冷的地方,受傷的右手臂不會痛嗎?」

祖父想要把玄關的門帶上,布朗尼慌慌張張往門的縫隙擠進肚子。

「就只是想問問而已……」布朗尼在說話的一個瞬間空中放大光明,雷就落在近處。從玄關縫隙光穿透進來。我因為太過眩目瞇起眼睛,空中回蕩著爆裂似的巨響。

「啊!」

布朗尼指著我喊。閃電的電光碟機逐黑暗,讓我的身影被看見了。立刻反應過來的是祖父,他用沒受傷的手扣住布朗尼的脖子往屋裡扯進來,放倒在走廊上順手掩門。布朗尼拼了命爬起來後,看見在門前抱胸的祖父發出可憐的聲音。

「噫!別打我拜託!」

「你是什麼人,我知道你不是這個小鎮的警官!」「這個人是羅伊的秘書,其中一個欺騙我的混賬東西!」我站在布朗尼身後說明。

「拜託!拜託別打我!我不喜歡粗暴。」布朗尼開始流眼淚。

「打你嗎?你放心吧。」祖父表情一下錯愕。

「真的嗎?你要原諒我了嗎?」布朗尼說。

「我還沒饒恕你呢!為什麼要對我施展那麼惡毒的伎倆啊!」我一大怒,他就用球形肥胖的手指掩面。

「請別說這麼嚇人的話,因為羅伊先生所說的話怎樣都是絕對的啊!反抗的話不知會被怎樣……!」

「就請你寬恕那個東西吧!」

聲音是從另一側穿越玄關門傳過來的,外面有誰站著的樣子,我和祖父擺好架式。

「他什麼也不知道。腦袋不靈光,膽量也沒有,只會對我言聽計從。比起這個,讓我進去吧!光是一直站在這裡全身都濕透了。和我站在一起的婦女樣子也不太舒服。」

打從心裡深處振動的語調,我在聽過以後就牢牢記住了,祖父謹慎地打開門後,我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人就站在那裡。

「羅伊……!」雷轟下來,方圓百里都覆蓋在耀眼的光芒中。

「好久不見啊,林茨君。」羅伊用廣場演說時穿的西裝蒙著身體。

「想起和你的交情,就把這個人也一併帶過來了。」門外還站著一個人不知道是誰。羅伊完全像走在集會場那樣,拉起那個人的手走進家裡。

「逃跑了,可是……」

母親面有難色地說。

「先前這孩子聊天的時候聊到,什麼時候三個人圍著桌子這天快點到來。這樣的情景已經先實現了啊……」祖父說。

「明明好久沒見面了……」母親嘟噥著夾雜著嘆息。

我們三人圍著廚房桌子穩穩坐好。雖然身體幸運地沒有被奪走自由,但若想要在廚房裡站起來活動轉轉,你們的性命我就沒辦法擔保了。壞心眼的名偵探這麼說。

有誰在父親的房間里鬧騰,傳來東西摔壞的聲響。

「你是被冤枉的,我相信。」母親從口袋拿出信紙給我看。

「太好了,有送到啊!」

「並沒有擔心,你沒寫在哪裡寄出的這件事。」「在爺爺家什麼的沒有寫。」

母親被羅伊那伙人誘拐走的時候,似乎正在警察署里被質問我的事情,說是羅伊和布朗尼到來,帶走正在行使國家權力的母親。羅伊和布朗尼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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