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國際友人 三、拉貝的憤怒

15日夜晚,大批日軍士兵闖入金陵大學校舍,當場強姦婦女30人,有幾名婦女甚至被六人輪姦,在安全區其他一些地方,當晚也發生同樣的事情。

另一支日軍來到一個收容所,宣稱有6000名解除了武裝的中國軍人進入了安全區,必須把他們搜索出來。於是青壯年人人過關,穿軍服的,當過兵的,自是在劫難逃。即使是平民百姓,只要手上有繭,肩上有趼,也難逃厄運。日本兵把他們從人群中抓出來,甩繩子縛著,每100人圈在一起。

國際委員會的委員們正在煤油燈下召開會議,聽到報告,拉貝帶著委員們急忙趕了過來。他氣喘吁吁地向日本軍官交涉、爭辯著,可是無濟於事。費區在隊伍中急忙地穿來穿去,他想尋找到昨天向他交槍的四個小個子廣東士兵,他們是懷著滿腔報國之志來到抗日前線的,壯志未酬,實在不願意放下武器,說話時眼睛裡還燃著熊熊的火焰。還有一個大個子的北方軍官,他曾滿懷惆悵地向費區傾訴了戰敗後的痛苦和遺憾,那一雙深深凹陷的失望的眼睛,令他畢生難忘。他想找到他們,哪怕再看上一眼,哪怕稍稍表示一下自己無能為力的痛苦和遺憾。可是他找不到他們,也許他們早已被圈進被縛的人群中間去了,等待著他們的,將是死神的咆哮和猙獰。

【德國西門子洋行中國總行南京分行經理拉貝,由於他正直的品格和德國國籍且又是納粹黨員這一特殊身份,被公推為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主席。】

1300多人被全部捆綁完畢,日本人命令他們排著長隊向馬路上走去。刺刀的寒光在星月下閃耀著,沒有嘆息,沒有哭泣,1300多人在馬路上緩緩地移動,只有痛苦和悲哀深深地壓在人們的心底。

費區忽然拔腿向前奔去,不顧日軍的吆喝和阻攔,拚命往前擠。朦朧中眼睛倏然一亮,他終於看到了那幾個熟悉的影子,是的,是他們,確是他們!那幾個小個子廣東兵!費區挨了過去,而且大聲嚷叫起來,向著日本士兵拚命打手勢,試圖解救他們。日本士兵不但沒有理睬,並且把他往外推。

幾個小個子廣東兵被費區的聲音驚動了,他們轉過頭來,費區明顯地感到,他們的目光是那樣地絕望和痛苦,不覺心裡湧上一陣深深的痛楚,他在路邊愣愣地站著,悲痛難言。

一會兒,不遠處忽然傳來急促的機槍掃射聲,夾雜著人們的呻吟、慘叫和怒罵聲。拉貝氣得渾身發抖,覺得自己受了欺騙和愚弄,而他又欺騙了別人。下午的許諾還在耳邊迴響,晚間的安全區卻充滿血腥、屠殺和猙獰。他氣得右手握拳在空中拚命地揮動,一邊大聲地吼叫著:「騙子!可恥的屠夫和騙子!」

12月16日,情況愈趨惡化,大批日軍湧入安全區內,四處搜捕和屠殺解除武裝的中國軍人和平民百姓。

鼓樓五條巷4號難民區內,中國軍民石岩、陳肇委、胡瑞卿、王克林等數百人,被日軍搜捕驅集在大方巷廣場上,以機槍射殺;

在傅佐路12號,平民謝來福、李小二等200餘人,被日軍押往大方巷塘邊槍殺;

在中山北路前法官訓練所舊址,平民呂發林、呂啟雲、張德智、張德亮、張德海等100餘人,被日軍捆綁拖至四條巷塘邊,用機槍集體射殺。

……

安全區內,到處是機槍瘋狂的吼叫,屠刀罪惡的血腥;到處是婦孺悲慘的呼號,老人痛苦的哀鳴。劊子手獰笑著,肆意宰殺著國際的準則,人類的公理、道義和良心。

大胖子拉貝帶領國際委員會的委員們,四處奔走交涉,但日軍當局的答覆卻是:難民區內隱藏著兩萬名解除武裝的中國軍人,皇軍必須統統將他們搜捕出來。

六千名上升到兩萬名,這意味著更大的搜捕和屠殺將接踵而來!

傍晚,拉貝拖著沉重而疲倦不堪的身體,回到廣州路小桃源10號的住宅。這兒收容了幾百個難民,住宅的屋頂上,納粹黨旗幟高高地飄揚;宅院的大門上,日本軍方的布告寫著赫然的禁令。然而,這一切都無濟於事,當他跨進院門之後,兩個日本士兵的醜態馬上闖入了他的眼帘:一個正在洗劫財物;另一個解開褲子正壓倒在一個姑娘的身上。拉貝感到熱血往頭上直涌,臉孔漲得通紅,他大聲吼叫著:「滾出去!給我滾出去!」一邊揮動著粗大的手臂。

日本士兵慌忙回過頭來,看見手臂上那威嚴的國社黨圖案的臂章,趕緊爬了起來,提起褲子光著屁股往門外逃竄。拉貝擋在大門口,憤怒地指點著:「從哪裡進來的,你們從哪裡出去!」日本士兵乖乖轉過身子,從圍牆上爬出了院子。

回到房間,拉貝正準備坐下來休息,侍役進來報告說,白天來了幾個日軍,劫走了一輛汽車,留下一張條子,上面寫著:「謝君厚禮,日軍佐藤。」

余怒未息的拉貝,怔怔地望著這張條子,金絲眼鏡後面,那藍色的眼睛蘊含著無盡的疑惑、憂慮、憤怒和惋惜,良久,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短短几天,他對自己祖國的盟友日本的軍隊,已經是徹底地失望了,這哪裡像一支軍隊啊,簡直是一群強盜和土匪!

安全區內,日軍暴行不斷,國際委員會逐日進行記錄,拉貝便每天帶著國際委員會的公函和暴行記錄,前往日本大使館和日軍司令部,進行交涉和抗議,但收效甚微。

一天,有人來報告說,古平崗發現兩個軍用倉庫,是中央軍撤退時丟下的,裡面儘是些硝磺、子彈還沒處理,該如何辦?拉貝一聽急了,對一個大個子臨時工招了招手。那個工人馬上走了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拉貝問道。

「我叫袁存榮。」

「袁存榮,你是中國人,有一件對你們中國人很重要的事情,叫你干,你敢不敢幹?」

「什麼事情,你講吧!」袁存榮點點頭。

拉貝神情嚴肅地說:「在古平崗發現了兩個軍用倉庫,是中央軍撤退時丟下的,全是硝磺、子彈,要是給日本人拉去了,又要殺死你們多少中國人啊!你敢去把它破壞掉嗎?」

袁存榮連聲說:「去,去,我這就去!」

拉貝又問:「你知道怎樣破壞它嗎?」

袁存榮搖了搖頭。

拉貝拍了拍袁存榮身上的大褂,告訴他說:「你要用褂子兜上一兜硝磺,接著用手在地上撒一條長線,記住,線要撒得長長的,接著點上火柴。」

晚上,袁存榮乘著夜幕,七彎八拐,繞過日軍崗哨,來到古平崗公園。摸進倉庫,借著窗外朦朧的月色,他看到兩個倉庫滿滿的全是硝磺和子彈。袁存榮按照拉貝教授的辦法,用大褂兜上許多硝磺,撒了一條長線,接著小心翼翼地點上火柴。人還沒動就聽見轟然一聲,屋頂起來了,磚瓦、木板炸飛了,火苗往上直衝,袁存榮爬起身拔腿就跑,身後傳來了子彈噼里啪啦的爆響聲。

拉貝那沉重而焦慮的臉上,露出了短暫而難得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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