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瀝血金陵 五、光華門慘烈爭奪戰

在雨花台血戰的同時,南京各城門也爆發了激烈的戰鬥。

12月9日,南京光華門。

拂曉,日軍吉住良輔的第九師團開始對光華門進行試探性進攻。九輛坦克開到護城河邊,向城門進行猛烈轟擊,天亮後,日本飛機又對光華門進行反覆轟炸和掃射。

守衛光華門的是教導總隊第一旅周振強的二團一營,官兵們伏在城牆上,沉著地和敵人進行對射。中午時分,一位團副前來城樓督戰,他仔細地觀察陣地後,看到光華門城樓左側百餘公尺處有一座木質小麵粉廠,距離城牆不到10公尺遠,樓頂比城牆高出1公尺多,如被敵人佔領,居高臨下射擊,我守城官兵有被全部消滅的危險。團副向大家講明了我軍的危險處境,隨後下令營部組織敢死隊,儘快燒掉麵粉廠。當時就有十幾名士兵從隊伍中站了出來,第一名士兵帶著火柴、稻草由城垛用繩子放下去,剛放一米多就被敵人發覺開槍打死;第二名士兵沒放到幾米也壯烈犧牲了;第三名士兵勇敢地站出來說,我是第三名,現在輪到我去了,但是不能用老辦法,先換一個垛垛,再把繩子系在腰間,估計長度要為城牆的的三分之二多,猛跳下去即迅速放到地面。這時敵人已發現我軍意圖,也組織部隊搶佔麵粉廠,並用火力封鎖我方城牆垛口,情勢萬分危急。第三名士兵乘敵人射擊空隙從垛口突然跳下去,迅速墜落地面,我軍火力配合一齊射擊,壓住敵人火力並封鎖敵人佔領麵粉廠的道路。我軍士兵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敵人以為他被打死了,射擊漸漸鬆懈。過了一會,那士兵突然躍起,以最快的速度衝進麵粉廠,點燃了稻草、木板,隨著滾滾濃煙,熊熊火焰衝天而起,光華門城樓上響起了一片勝利的歡呼聲。

12月10日,南京光華門戰鬥更為激烈。

光華門附近富貴山地下室,教導總隊和七十一軍指揮部都設在這裡。早晨,睡眼惺忪的王敬久軍長來到辦公室,由於睡眠不好,他坐到藤椅上,點燃了一根美麗牌香煙,半醒不醒迷迷糊糊地吸著。不一會兒,參謀長匆匆走了進來,報告說工兵學校失守,守衛工兵學校的二六零旅於昨晚午夜撤進城內。王敬久大吃一驚,兩隻迷迷糊糊的睡眼一下睜得大大的:「是誰命令他們撤退的?!」

「部隊自己撤退進城的。」參謀長回答。

王敬久怒不可遏:「混蛋!你馬上把劉啟雄給我叫來!」

參謀長離去之後,王敬久感到此事非同小可,立即從藤椅上站起來,挪動肥胖的身體,搖通了衛戍司令部的電話:「報告唐長官,工兵學校已經失守!」

「什麼?你們怎麼搞的?!是部隊打光了嗎?」一向沉穩的唐生智將軍聽到工兵學校失守的消息也大為震驚,語氣顯得很為不滿。

王敬久不敢掩飾,只好說:「部隊支持不住,撤回了城內。」

唐生智更為氣惱,在電話里大加斥責:「為什麼不執行司令部命令?!為什麼不死守陣地?!是哪個命令他們撤退的?!饒國華將軍丟了廣德可以自戕殉國,你的部下為什麼貪生怕死?!……」

王敬久只好唯唯地聽著,放下話筒,正好二六零旅旅長劉啟雄走了進來。劉啟雄身穿灰布棉軍裝,腰系士兵皮帶,中等個子,身體結實,進門後對著王敬久立正行了個軍禮。

王敬久聲色俱厲地說:「叫你守工兵學校,你知道工兵學校的重要嗎?」

劉啟雄回答:「工兵學校是光華門最後一道屏障。」

王敬久怒氣沖沖地:「那你為什麼要把工兵學校丟了?!」

劉啟雄回答:「從上海撤退下來,全旅收容不到一半兵力,經過最近連續苦戰,守衛工兵學校的兵力只剩下一連多人了,而且疲備不堪,所以……」

王敬久從上海撤退回來,一直在前線陣地,對自己部下的情況還能不知道?再看看劉啟雄,軍服上沾滿征塵,原來飽滿的臉孔也變得瘦削、疲憊不堪,怒氣便消了一半,於是改變語氣說:「你快回去把剩餘的人組織好,隨時聽候命令。」

上午,衛戍司令部副司令劉興來到光華門指揮部,教導總隊總隊長桂永清也回到地下室,大家在一起緊張地商量著光華門的防守問題。

下午1時,日軍對南京城發動總攻,猛烈的炮火把光華門城牆轟塌了幾處缺口,3時,日軍敢死隊在坦克的掩護下沖了進來。桂永清聽到報告,神情很是緊張,立即帶了一個排的警衛連士兵趕到午朝門督戰,教導隊士兵和日軍士兵反覆肉搏拼殺著。100餘名日軍在密集火力的掩護下,佔據光華門縱深百餘米兩街房屋作據點,情況萬分危急。唐生智接到報告更為緊張,命令七一軍王敬久部隊務必儘快把突進光華門的敵人消滅。劉興和王敬久緊張商量後,決定將任務交給八十七師的二五九旅和二六一旅,分東西兩路夾擊,消滅突入光華門的日軍。王敬久在電話中嚴厲地命令:「完不成任務拿頭來見!」

二五九旅旅長易安華,江西宜春人,黃埔軍校三期畢業。「七七事變」後,易安華奉命參加上海保衛戰,當即做好了為國犧牲的準備。他派人把妻子兒女送回家鄉,對妻子施德群說:「汝當準備領吾撫恤金,善養家小。」並贈給妻子幾句話:

不滅倭寇,誓不生還。

國將不保,何以家為?

從上海撤退到南京後,易安華擔任光華門、通濟門一帶守衛任務。接到消滅突入光華門日軍的任務,易安華當即命令一個加強團準備攻擊,他集合全體官兵講話說:「日寇佔領了我國東北、華北、上海,又圍攻我國首都南京,國亡無日了!現在正是我們軍人報效國家的時候,我們要效法伏波將軍馬革裹屍!弟兄們,讓我們向祖國同胞表示決心!」說著,他領著官兵們悲壯地呼喊: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寧碎頭顱,還我河山!」

呼完口號,易安華深情地掃視了一下眼前實際上不到一個營兵力的隊伍,然後揮了揮手;「弟兄們,出發!」

他親自率領這支隊伍由通濟門轉東北方,向突入光華門的日軍發動了猛烈的進攻。

與此同時,二六一旅旅長陳頤鼎率領兩個加強營從清涼巷、天堂村向敵人發動夾擊。日軍士兵憑藉佔據的房屋節節抵抗,我軍官兵奮不顧身地沖入敵陣,中華門外敵人的援兵不斷湧來,與守衛城牆的我軍激烈地戰鬥。一時光華門內外,殺聲震天,彈雨橫飛,我軍士兵和敵人廝殺在一起,肉搏在一起,演出了南京保衛戰中最悲壯激烈、驚心動魄的一幕。

激烈的戰鬥中,二五九旅旅長易安華突覺左臂一震,一顆子彈穿臂而過,血流如注,看護兵迅速給他作了包紮。易安華一邊帶傷指揮戰鬥,一邊搖通二六一旅陳頤鼎旅長的電話,在電話中大聲鼓勵說:「陳旅長,打得好!我們兩個旅前後夾擊,務必消滅光華門內的敵人,守住南京!」

然而不久,一塊彈片又炸傷了易安華的頭部,一陣劇烈的疼痛鑽入心底,副官勸他立即下去,易安華捂著傷口堅定地說:「我乃堂堂中國軍人,豈能負國負民!弟兄們都在這裡浴血苦戰,作為一旅之長,我怎能苟且偷生?!」

中國士兵和日本兵血戰在一起,殺聲一陣陣傳來,易安華就在附近擔架上指揮著戰鬥。白熱化的戰鬥中,一塊飛來的彈片又炸傷了易安華的腰部,鮮血把擔架染紅了一大片。他臉色蒼白,忍著巨痛,艱難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交給副官,悲壯而堅定地說:「要是我為國捐軀了,請務必幫我把這首詩寄給我的妻子。」

副官心情沉重地打開紙,只見上面寫著: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副官讀罷,噙著眼淚說:「易旅長!……」

易安華搖了搖手,艱難地說:「宋朝陸放翁臨死前寫了一首《示兒》詩,這也是我的《示兒》詩……」說著,傷口一陣巨痛,他痛苦地用手緊緊按住腰部。

傍晚,前後夾擊的部隊終於消滅了侵入光華門的日軍,喜訊傳來,易安華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笑意,艱難地點了點頭,隨後慢慢地閉上了他的眼睛。寒風陣陣,像在為這位中華民族的忠勇志士嗚咽哭泣;雲幔低垂,像在為這位抗日捐軀的年輕將軍低首致敬。38歲的年輕旅長易安華,終於為國捐軀在秦淮河畔。這一仗除易安華旅長犧牲外,還犧牲了二六一旅參謀主任倪國鼎,兩位營長和30多名連、排長,戰鬥之慘烈可見一斑。

突入光華門城內的敵人雖被消滅,但隱患並未徹底消除,部分日軍躲藏在城門洞里,隨時威脅著光華門的安全。桂永清召集部下商量,團長謝承瑞建議,先用汽油燒殺,後派敢死隊消滅敵人。

半夜,謝團長率領士兵把汽油桶背到城牆箭樓處,打開桶蓋丟入城門洞口,然後投入火種,汽油立即燃起熊熊大火,燒得城門洞里的日軍嗷嗷直叫。隨後謝團長親自率領一個排的敢死隊員,突然打開城門,十幾挺輕機槍一齊開火掃射,終於將躲藏在城門洞里的日軍消滅乾淨。打掃戰場時,發現一名受傷的日軍仍在呻吟,當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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