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死亡電梯

蘿絲·葛許(Lois H.Gresh,1956-)&羅伯·溫伯格(Robert Weinberg,1946-)

蘿絲·葛許在電腦界從事程式設計及系統分析工作,寫過上百份技術操作手冊。葛許著有許多短篇科幻故事及驚悚故事,首部長篇小說《終端》(The Termination Node,1999)是與羅伯·溫伯格合著,是一部創意十足的科技驚悚小說。羅伯·溫伯格身兼美國作家、書商及編輯,寫過幾部精采作品,包括以亞歷克·華納(Alex Warner)這位神秘探長為主的推理探案,該系列以《魔鬼叫牌》(The Devil''s Au,1988)為首。

獻給「另一位」羅傑·懷帖可(Roger Whitaker)。

幸好威利·羅傑(Will Rogers,美國知名牛仔,擅長表演騎術及套繩術)從未見過塞魯斯·柯漢,否則他對牛仔這一行的看法必然大為改觀。塞魯斯·柯漢是個十足自我中心、討人厭、冷血且心狠手辣的典型銀行家。他喜歡吹噓自己、絲毫不管別人死活——他眼裡只有客戶的錢。身為美國第五大儲貸銀行曼哈頓國家信託公司的大股東,塞魯斯一個星期內得罪的人,比很多人一生中得罪的還多。這位超級富翁反正也無所謂,他視一般人為糞土,更糟的是,他把人當螞蟻踐踏,一直到某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塞魯斯終於體會到,無論貧富,任何人只要在不當的時機出現在不當的地點,麻煩照樣上身。

老天爺跟塞魯斯·柯漢算總帳的那一天,我剛巧跟他撞個正著。我老闆潘妮洛·彼得的錢全放在曼哈頓信託,由於潘妮洛從來不離開她曼哈頓西區的家,所以得由我每周五開車到銀行的大廳,把一周所得存進去。有時錢多,有時錢少,不過我們的存金很少低於一萬元。

潘妮洛是位天才,她自己也很清楚這點,她依據自己的表現跟客戶收費,客戶付錢付得心甘情願,因為他們通常是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才來找潘妮洛;潘妮洛是最後的辦法了。她雖然收費奇高,時間表卻早排到幾個月後了。

潘妮洛負責動腦,我專門跑腿。我叫西恩·奧本,負責幫潘妮洛跟外界聯絡。家中的東西大多是我採買的——除了食物之外,食物由老闆的廚子朱利安·史卡帕勒托負責——另外還包括記帳、付款及其他老闆需要做的雜務。我今年三十五,身高六尺二,重兩百四十磅。我有會計學位、私家偵探牌照,而且是空手道黑帶高手。福爾摩斯有華生醫師,尼羅·伍爾富(Nero Wolfe,推理史上最有名的安樂椅神探)有阿奇·葛溫,堤米有靈犬萊西,而潘妮洛有我。這純粹是公事上的安排,我沒有怨言,為潘妮洛工作向來有趣,而且她付我的薪水奇高,高到令我覺得有點價超所值。

我第一次遇到塞魯斯·柯漢是在一九九九年八月二十日,那也是唯一的一次。當時我正耐心地排隊等著存入每周一次的存款。那周的生意頗佳,我的公事包裡帶了一疊價值一萬五千元的支票。我穿著深灰色的對襟細紋西裝、白襯衫和印有《北非諜影》男女主角劇照的黑白領帶。我酷愛有照片的領帶,這是我老闆送我的聖誕禮物。

我在家不工作時,只穿休閑褲和小領衫,在辦公時則一向穿西裝打領帶。由於我出了家門就代表老闆,所以潘妮洛堅持要我維護形象。你若以為潘妮洛沒啥錢,那就大錯特錯了。她的解釋很簡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有錢人,通常只會被視為怪胎。但窮人如果老是家中坐而不出門的話,就會被當成瘋子。兩者選其一,我寧可當怪胎。」

總之,我在等出納員時,想了一下最近新發行的錄影帶。潘妮洛喜歡周五晚上在客廳的電視大銀幕看電影。我們過去幾個月超忙的,從初夏以來一直沒時間看電影。由於老闆喜歡推理或間諜類電影,所以我在天人交戰之際想著該看《冷血悍將》還是《王牌對王牌》。《冷血悍將》由勞勃狄尼洛和尚雷諾主演,兩個演員我都喜歡。《王牌對王牌》由山謬傑克遜和凱文史貝西擔綱。潘妮洛喜歡《黑色追緝令》裡頭的山謬傑克遜,不過我覺得那部片子被過譽了。

我站在那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掙扎著到底該租哪部片子。這時繁忙的銀行大廳中突然傳出女人的尖喊。

尖喊跟尖叫是不一樣的,這是跟一位在德國當過兩年憲兵的人學的。尖叫意味著喧鬧與不幸,而尖喊則混和了驚駭與恐懼:尖叫已經夠糟了,但尖喊則更慘。

我把公事包挾到腋下,跳過分隔繩,朝著叫聲的方向衝過去。尖喊地點並不遠,在二十尺長的大理石牆邊。我在離叫聲五尺處停住。一名黑髮、穿著銀行制服的年輕女子僵在一扇電梯門前,她兩手遮著眼睛,嘴裡不停地像警笛一樣高嚎。一名白髮斑斑的銀行老守衛抱住她,想讓她冷靜下來。其他還有五、六個清一色穿著上班服的人圍聚在電梯門口,每一秒鐘都有更多人圍過來。他們蒼白的面容轉為隨時想吐的青綠色,一個年紀跟我差不多、身穿與本人年薪等值西服的男人匆匆自人群里晃出來,一副隨時要把早餐吐出來的樣子。我默默為他指出最近的廁所,然後利用我的胖壯體重和肌肉,頂過人群,看看究竟出了什麼亂子。

電梯非常精美,裡面沒有一般電梯會裝設的鏡子,大概是有錢人不喜歡看到自己的皺紋吧。電梯四壁是精緻的桃花心木面板,上面飾著金色葉子。天花板上一具大型吊燈綻放著明亮光芒,厚厚的綠色地毯看來似乎非常昂貴。牆上一塊金屬牌子顯示這是銀行總裁塞魯斯·柯漢的私人專屬電梯。

造成女人尖喊的,就是塞魯斯先生,再說得精確些,是塞魯斯的兩個部位。這位百萬富豪的屍體攤在電梯後的右角落,雙肩緊貼著牆。他的雙肩之所以能堆擠在牆邊,是因為兩肩之間空無一物。塞魯斯的頭顱像顆垂軟的血球躺在電梯中央的綠地毯上,他眼睛瞠張,彷彿好奇著自己這副模樣會造成何種騷亂。

他的頭顯然是在電梯中被砍掉的,電梯的牆、天花板和地板上全灑滿了血,而且小小的血柱還不斷從他胸口流下來。我雖然不是醫生,卻也知道塞魯斯剛死沒幾分鐘。這景象是本人生平見過最駭人的一幕——在密閉的空間中,被人砍成屍首分離。從女人結巴破碎的口述聽來,電梯門開時,她剛好經過,結果就看到屍體了。有一點她倒說得很清楚,電梯停住時,裡頭沒有其他人,只有塞魯斯的屍體。

我想這件神秘案子也許有錢可賺,便掏出手機撥電話回家。潘妮洛在第四聲鈴響時接聽。

「喂。」她用獨樹一格、命令多於詢問的語氣說。

「沒時間看電影啦,」我說,「我人在銀行,塞魯斯被剁成兩半,剛剛搭著私人電梯下到一樓。他的頭在電梯一邊,身體在另一邊。看到電梯門打開的目擊證人說,電梯里沒有其他人。聽起來很有意思吧?」

「也許。」潘妮洛說,「曼哈頓信託不會讓案情膠著太久的,因為醜聞對生意有礙,尤其是銀行業。警方若找不出合理解釋,抽個空打電話回來。照例幫我跟諾頓警官問好,我相信他很快就會趕到了。」

「說鬼鬼就到啦。」我說著關掉手機。

銀行的警衛工作效率真是沒話講,他們已經把紐約最頂尖的兇案組警官跟一整批專家請到了,比打一一九還快。諾頓用那種「奧本先生,你他媽的在這裡做什麼?」的眼光瞪我一眼,連停下來打聲招呼都免了。諾頓看到我,總認定我跑到犯罪現場是有所圖的,不過他通常也沒猜錯。我幫潘妮洛工作,她的工作就是要解釋問題,包括像謀殺案、搶劫、縱火及綁票等問題。潘妮洛跟所有善良正直的公民一樣痛恨犯罪,只是她讓犯罪者付出代價罷了。

「太慘了。」警官看著電梯說,聲音顫抖有若貨車壓過碎石路。

身高六尺四、體重一百六十磅的諾頓骨架子很大,他頭髮全禿、顴骨低陷、鼻若鷹鉤,看起來像具活骷髏。五年前的一場肺癌幾乎奪走他一條命,此後諾頓便再也不碰雪茄了,嘴裡沒咬煙的警官因為渾身不對勁,所以不斷地嚼著口香糖。

「慘到不能再慘。」他用一對鷹眼掃視圍觀的群眾,狀若禿鷹挑選肉食。「不準任何人離開,大廳里每個人都得問供。」看到我時,他的眉毛揪成一團。「尤其是你,奧本。我要知道你跟這件慘案到底有什麼關係。」

此話一出,我旁邊的人立刻全部往後閃兩步,好像我身上患了狂犬病似的。諾頓很懂得如何讓別人丟臉,這是他眾多優秀才能之一。

他揮手將專家小組召來:「去幫我找答案,」他說,「越快越好。」

偵問持續進行約一個小時,警官親自問了幾位人士,他的助手史坦利·戴爾負責盤問剩下的人。大家能說的都很有限,諾頓當然把我留在最後了。他正想嚴加拷問本人時,三名穿著名貴西裝的中年男子從大廳對面的電梯走出來。三人成一直線朝諾頓走過來,後面還跟了一名穿綠灰色制服、滿臉疑惑的矮壯男人。男人衣服上的名牌寫著「羅傑·史東,大樓工程師」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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