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舊時相識

這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日子。金黃色的秋天太陽,明亮清爽地照在人身上,令人愉快又。冶神。還有那徐徐吹過的和煦秋風,林木花草,聳立的商廈、住宅和沐浴在秋風中,偷得浮生半日閑的都市人。這景緻一洗整個夏日的悶熱,仿似劫後重生。

當然,假若你可以放下身邊的雜務,到大自然環抱的懷抱,跟蹤秋天的腳步,看它何時把樹上的果實染上黃金的色彩,看鄉郊的居民如何享受清閑的日子,那种放開一切束縛的胸懷,便會更加寫意舒暢。

縱然這種時光只有一剎那,縱然只是忙碌生活中不可多得的閑情,但能讓人享受生命的甘美的這樣一個季節,特別容易使人有這麼一種內心雀躍的感覺。

然而,是否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想法?是否每個人都能領略豐盛的秋日帶給人的喜悅?是否每個人都那麼滿足,心境平和,沒有俗念的騷擾,無負這一個好日子,生命中豐碩的好時光?

很多人都做不到,許子鈞做不到,文娟和大衛也做不到。

美好的秋日郊遊原本是鬆弛身心的賞心樂事,現在卻被當作為追查兇案,與兇手角力的場所。

「假如兇手在那裡,他必定會很留意我們的一舉一動。」

大衛再三叮囑,使許子鈞加重了內心的緊張。為了避免好朋友見面時露出真情,唯有在他們兩人不在的地方兜圈鑽轉。

知交好友要互相迴避,做出相見不相識的樣子,實在很難。

卓堅的花園別墅佔地廣大,這時幫了許子鈞很大的忙。別墅內有網球場,客廳前有落地玻璃窗,大露台向著泳池,前面是一片大草坪,帶孩子來的公司員工與家屬在草坪上遊樂,孩子的奔跑和笑聲,是這個花園別墅最動聽的音樂。

許子鈞不看這些,他在看文娟。不是在她身邊,而是遠遠地看著。

在文娟身邊站著的是大衛,他看到大衛和文娟在露台的大玻璃窗內,董事長卓堅在他們身邊,公司的幾個高層人員也在那裡,卓堅呵呵地笑著,神情十分輕鬆愉快。

文娟穿一件淡黃色的連衣裙,大衛穿著一套哥爾夫球運動服,許子鈞常笑它像極了布希總統去大衛營度假時穿的那種型號。一他們兩個是出色的一對,男才女貌,儼然是上賓……

許子鈞心裡有點酸溜溜。相比之下,他是什麼?只不過是一個辦公室助理,當然那是因為要進入這間公司工作而別無選擇。若非這樣,他去別的地方求職,申請的職位就不是這樣。

「這樣做,為的是什麼呢?是為了幫助文娟。」他在心裡自問自答,「有時幫了人也不一定得到好的成果,誰介紹文娟給大衛認識的?是我!可是看看吧,大衛登上了理想殿堂,我卻留在煙火人間。」他這樣想著,不禁在心內咕嚕。

但他也不能否認,他們是漂亮的一對,要不然卓堅也不會這樣禮遇他們,一直陪伴在側,還向他們介紹高層的員工。

「這是我們來參加卓堅舉辦的秋季燒烤會的目的,他們在那裡做著計畫中要做的事,我卻在這裡遊手好閒,胡思亂想。」他想道,「好的記心裡,壞的不去想。大衛是我的好朋友,看朋友好時,他開心我也高興——」

「就讓我翩然引退,讓他們做美好的一對吧!」

成全朋友、犧牲自我的意念油然而生。

這樣想著,心裡沒有那麼難受了,這時候才感到這個燒烤會舉辦得很不錯,食物可口,活動的空間也很大,跟隨著家人而來的年輕人和小孩在草地上奔跑玩樂,相當悅目。

放在露天的燒烤爐旁圍著很多人,其中他認識的另一個辦公室助理陳仔也在那裡。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吧,總比這樣孤單的一個人瞎想好。

況且他也要調查易明墮樓死亡的事,公司的人在假日遊玩的時候,開放了因工作壓力而緊張的心情,這時候是與人溝通的最好時機。

他向陳仔那邊走去,但是動作太快了,他碰到了一個人。「呀」的一聲,一杯冰凍的橙汁就照頭澆在他身上。

「你!」他氣憤地舉高了手——

完全是本能的反應。

結果卻放下了手,氣也發不起來。

對待一個無意中衝撞了你,正滿臉通紅、不知如何是好的女孩子,怎麼責怪得起來?多少總得有點涵養吧。

「很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女孩慌忙道歉。

道歉的女孩子大約十五、六歲,穿一件海軍裝的白襯衣,配襯著一條純白色的運動短裙,短髮上扣著一頂帽沿有紅綠兩色的運動帽,看樣子還是學生。

「不要緊,我也有錯,我沒看路嘛,要不就立即閃開也來得及呀。」

半真半假地把過失歸咎到自己身上,在校園小妹妹面前,可不能沒有大哥哥的風範。

陌生女孩見他這樣說便放心了下來,露出潔白的貝齒輕輕地笑了。

「你跟父母來的嗎?」年輕人交往很易熟絡,許子鈞抹乾身上的橙汁,與女孩閑聊。

「你猜得很准呢!我每年都跟父母來這裡的秋季燒烤會,連這次已經是第三年了。以前沒見過你,你是最近來宏達公司工作的嗎?」新相識是個活潑愛說話的女孩,在這個秋日同樂的燒烤會上,他為找到一個可說話的對象而開心高興。

「我是新來的辦公室助理許子鈞,你呢?」

「我叫郭家慧——」

自我介紹過後,他們的談話就活躍起來。

他隨著家慧信步走向一個有樹蔭遮著的花圃旁邊,花叢後面傳來一個女人嘮叨的埋怨聲:「叫你不要帶這個名牌表,你怎麼不聽,等會兒要叫你爸爸罵了。」

「新買的,好看嘛!」

另一個說話的聲音是個年輕女孩,她說:「買了不戴,擱在家裡幹什麼?」

「你爸叫你不要帶來,就是叫你別讓人知道呀——」

「佩林,你收口少說一句!說話都不經大腦的,這樣的話好在這裡說?」

男人喝止的聲音。

女人說:「我說錯了什麼,那是事實嘛……」餘音裊裊。

「那是我的媽媽,又跟爸爸嘔氣了。」家慧小聲地跟許子鈞說,「爸爸也真多餘,早兩天買了一個名牌表給姐姐,又怕別人知道,不許她帶來!」

「你是說,你爸爸早兩天買了個名牌表給你姐姐?剛才說話的那個男人就是你爸爸?」

「幹什麼呀,你突然神情凝重了的樣子?」

「你快告訴我嘛,會計部的主任郭帆是你爸爸?你是郭帆的女兒?」

花叢後面那男人的聲音,他早已認出來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家慧這時已不必回答,因為此時她的爸爸已經從花叢後面走了出來,沉著臉站在他們面前。

郭帆,這個名字被大衛和文娟圈上了的,易明墮樓那個晚上,最後離開公司的兩個人之一。

郭帆現在正用很不滿意的神情盯著他。

「剛才卓伯伯為我們介紹的公司高層人員,你差不多都見過了,你有什麼印象?」

大衛和文娟坐在葡萄花架下,文娟坐在一個白色藤織的吊籃上,大衛坐在吊籃旁邊一張小圓桌旁。兩個人相隔很近,附近沒有人,交談起來很方便。

從遠觀看,文娟的秀麗身形與她那淡黃色的洋裝顯得很觸目,在葡萄架上的綠色枝葉襯托下,就像一幅悅目的圖畫。人在畫中,那份清逸閑適的意態,使人看去極之舒服。

沒有人會想到,他們討論的是與兇案有關的事。

「有三個人我們沒見到,」大衛說,「一個是公司副總經理謝政榮,他今天沒來,據說是去了惠州的工廠巡視業務,易明墮樓死亡時,謝政榮不在香港。我們的調查對象里可以刪了他——」

「他說去了國內,其實可以在那段期間回香港,誰知道?又沒有人看過他的回鄉證。」文娟提出她的疑點。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大衛溫和地反駁她,「我們沒能查驗他的回港證,但是海關人員和警方可以。若要製造不在場證據而編出不在香港的借口,海關有出入境記錄,這樣的謊話很易被拆穿。假若一個人要設計一種天衣無縫的謀殺案,必是極為周詳,而且不會愚蠢得有漏洞被人看出,正因為這樣,我們可以說,他的不在場是真有其事,而不是你剛才所說的假相。」

「這個人可刪除了,那麼還有什麼人有嫌疑呢?用你的話說,時間上有疑點的,就有可能是殺害我丈夫的人?」

文娟根據這個問題思考,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他。

大衛慌忙把眼光移開。清風吹來,傳來一陣文娟身上的淡淡香氣,遠處的網球場上,孩子們的笑聲此起彼落。他真希望現在是真正的郊遊散心,而不是說著這件大煞風景的謀殺案。

可是想歸想,現實終歸是現實,這個討論必須說下去。

「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大衛說,「我們認為在時間上可疑的兩個人,一個也沒有跟我們打過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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