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足行者 第五十一節

帶有鐵欄杆的實驗室窗戶透出些許微光,萊特勉強能辨認出舊檔案櫃的輪廓。運氣真不賴,他心想:這間實驗室位於二號分隔區的警戒圈之內。他再次慶幸自己在高升館長之後保留了他的舊實驗室。這裡將暫時庇護他們三人,成為小小的安全屋。二號分隔區現已完全和博物館的其他部分失去聯繫,他們徹底成了囚徒。所有緊急格柵、擋板和安全門都由於斷電而降下。至少那個無能的警察達戈斯塔是這麼說的。

「有人將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萊特喃喃自語道。接著,三個人一起陷入沉默。他們停止了奔逃,終於開始意識到這場災難有多麼巨大。

萊特輕手輕腳地上前,挨個拉出檔案櫃的抽屜,在文件夾背後摸索,最後總算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

「魯格左輪,點三五七口徑,」他掂量著武器說,「了不起的槍械。殺傷力很強。」

「對殺死伊坡立托的兇手恐怕不一定有用。」庫斯伯特說。他站在門的旁邊,像是鑲上黑框的畫像。

「伊恩,別擔心。這種高速子彈能打穿大象的身體。老肖特被流浪漢搶劫後,我就買了這把槍。再說那東西並沒有上樓。就算上來,也撞不開這扇兩英寸厚的實心橡木門。」

「那扇門呢?」庫斯伯特指著房間後部說。

「通往白堊紀恐龍展廳。跟這扇一樣,也是實心橡木門。」他把魯格手槍插在腰間,「那群白痴,居然往地下室跑,活像一群旅鼠。他們該聽我的才對。」

他繼續在抽屜里翻找,拿出一個手電筒:「真不賴。有好幾年沒用過了。」

手電筒射出的光束很微弱,跟著他的手一起輕輕顫抖。

「沒多少電了。」庫斯伯特嘟囔道。

萊特關掉手電筒:「遇到緊急情況再用。」

「求你了!」里克曼忽然開口,「別關,求你了。開一會兒就好。」

她坐在房間中央的高腳凳上,不停攥緊和鬆開雙手。「溫斯頓,我們該怎麼辦?必須制訂出計畫。」

「首先,」萊特說,「我需要喝一杯,這是A計畫。我的神經很緊張。」他自顧自地走到實驗室的另外一頭,舉著手電筒在一個舊檔案櫃里東翻西找,最後拎出一個酒瓶。玻璃碰撞,發出叮噹一響。

「伊恩?」萊特問。

「免了。」庫斯伯特答道。

「拉維尼婭?」

「不,不用了,我喝不下。」

萊特走回來,坐在一張工作台上,倒滿一個平底酒杯,三大口喝光,重又斟滿。房間里忽然充滿了單一純麥威士忌那溫暖的泥煤香味。

「溫斯頓,悠著點兒。」庫斯伯特說。

「我們不能留在這裡,太黑了,」里克曼緊張地說,「這層樓肯定有出口。」

「我跟你說過,所有地方都封閉起來了。」萊特怒喝道。

「恐龍大廳呢?」里克曼指著後門說。

「拉維尼婭,」萊特說,「恐龍大廳只有一個公眾出入口,已經被安全門封死。我們徹底被關在博物館裡了。但你不必擔心,殺害伊坡立托和其他人的兇手不會來追我們,而是會去追更容易捕殺的獵物,也就是在地下室亂轉的那幫人。」

吞咽的聲音之後是玻璃杯摔在檯子上的聲音:「要我說,我們在這裡再待半個小時,等事情結束,下樓回展廳。如果到時候他們還沒有恢複電力和升起安全門,我還知道另外一條出去的路——穿過展廳。」「你似乎知道各種犄角旮旯的地方。」庫斯伯特說。

「這裡曾經是我的實驗室。我每隔一段時間還要下來坐坐,逃離讓人頭疼的行政工作,回來親近我的恐龍。」他咯咯一笑,舉起酒杯。

「我懂了。」庫斯伯特酸溜溜地說。

「迷信大展佔據的一塊空間以前曾是三葉蟲壁龕。許多年前我在那裡做過很長時間的研究。總而言之,某箇舊三葉蟲展架背後有條通道,可以通往百老匯走廊。那扇門在幾年前封上了,騰出空間擺放展櫃。我相信搭建這次大展的人只在門上釘了塊三合板,然後塗上油漆而已。我們可以踹門而入,如果有必要,就用子彈開路。」

「聽起來很有可行性。」里克曼急切地說。

「我不記得展廳里有這麼一道門,」庫斯伯特懷疑地說,「否則的話,保安部門應該知道。」

「我說過,那扇門幾年前被封上了,」萊特怒道,「然後大家就都忘了它。」

萊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三個人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溫斯頓,」庫斯伯特說,「別喝了。」

館長喝了一大口酒,垂下腦袋,肩膀也耷拉了下去。

「伊恩,」最後,他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我們完了,你知道的。」庫斯伯特沒有吭聲。

「診斷書還沒出來,別急著給病人下葬,」里克曼用絕望而歡快的聲音說,「良好的公關工作能修補最可怕的損傷。」

「拉維尼婭,我們說的可不是幾粒被人下了毒的頭痛藥片,」庫斯伯特說,「兩層樓以下躺了六七具屍體,興許更多。該死的市長也被困在博物館裡。再過幾個鐘頭,全國各地的晚間新聞就全是這檔子事情了。」

「我們完了。」萊特重複道,喉嚨深處發出抑制不住的嗚咽聲,他把額頭頂在桌面上。

「該死。」庫斯伯特嘟囔道,伸手拿過萊特的酒瓶和杯子,放迴文件櫃里。

「結束了,對吧?」萊特呻吟道,沒有抬起頭。

「是的,溫斯頓,結束了,」庫斯伯特說,「實話實說,能活著出去我就謝天謝地了。」

「求你了,伊恩,咱們走吧?求你了?」里克曼懇求道。她站起身,走到萊特剛才關緊的那扇門前,慢慢推開。

「門沒鎖!」她叫道。

「天哪。」庫斯伯特一躍而起。萊特還是沒有抬起頭,從衣袋裡摸出一把鑰匙舉起來。

「兩扇門都能用。」他用發悶的聲音說。里克曼的手在顫抖,鑰匙叮叮噹噹地碰了幾下,這才插進鎖眼。

「我們做錯了什麼?」萊特哀怨地問。

「現在很清楚了,」庫斯伯特說,「五年前,我們本有機會解決這個問題的。」

「什麼意思?」里克曼回到他們面前。

「別裝糊塗。我說的是蒙塔古的失蹤。我們當時就應該解決問題,而不是假裝事情從沒有發生過。地下室里,惠特塞的那批板條箱附近出現許多血跡,蒙塔古失蹤。現在想來,我們很清楚他遇到了什麼事情。當時就應該著手找到原因的。溫斯頓,你還記得嗎?我們坐在你的辦公室里,伊坡立托進來報告情況。你命令清掃地面,忘記這回事。我們洗乾淨雙手,希望殺死蒙塔古的兇手能就此消失。」

「沒有證據能說明有人被殺!」萊特哀號道,終於抬起了頭。「另外也沒有證據說明那就是蒙塔古!有可能是流浪犬或者別的動物。我們怎麼可能知道?」

「我們的確不知道。但我們掌握的情況足以讓你命令伊坡立托向警方報告地上那攤可怕的血跡,而你,拉維尼婭,我記得很清楚,你也同意我們應該沖洗掉血跡,然後息事寧人。」

「伊恩,沒有理由要毫無必要地製造醜聞。你很清楚那攤血有可能來自其他動物,」里克曼說,「還有,伊恩,堅持移走那批板條箱的就是你。正是你擔心大展會引發對惠特塞探險隊的質疑,正是你拿走了日誌,求我保管到展覽結朿為止。日誌和你的理論有衝突,對不對?」

庫斯伯特嗤之以鼻。「你知道得太少了。約翰·惠特塞是我的朋友——至少曾經是。我們因為他發表的一篇文章而鬧翻,後來始終沒能彌補裂痕。唉,現在說反正也太晚了。但我絕對不希望他的日誌見光,不希望他的理論受到嘲笑。」

他轉身盯著公關主任。「我的所作所為,拉維尼婭,只是在維護一個有點發瘋的同事的聲譽。我沒有掩蓋殺人兇案。再說還有那些目擊事件呢?溫斯頓,這些年你收到了好幾起目擊報告,說在下班以後看見不尋常的東西或者聽見異響。你什麼也沒做,對不對?」

「我怎麼可能知道?」萊特氣急敗壞地叫道,「誰會相信呢?都是些瘋話,荒謬……」

「咱們換個話題吧?」里克曼喊道,「我沒法在黑暗中等下去了。跳窗怎麼樣?救援人員也許會鋪開緩衝氣墊?」

「不行,」萊特喟然長嘆,揉著眼睛說,「欄杆是表面硬化的鋼筋,有幾英寸粗。」他看了一圈黑沉沉的房間,「我的酒呢?」

「你喝得夠多了。」庫斯伯特說。

「你,還有你該死的清教道德,都見鬼去吧。」萊特跳起來,略有些搖晃地走向文件櫃。

樓梯間里,達戈斯塔望向貝里模糊的身影。

「謝謝。」他說。

「副隊,你說了算。」

那群賓客在下面的樓梯上擠成一團,抽抽嗒嗒地等待他們拿定主意。達戈斯塔轉向他們。

「好了,」他悄聲說,「我們必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