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全球土著文化展 第二十九節

瑪戈眼看著佛洛克把雪利酒灑在了襯衫前襟上。

「該死。」他說著用胖乎乎的手掌擦拭襯衫,然後以謹慎得誇張的姿勢放下酒杯,抬頭望向瑪戈。

「謝謝你來找我,親愛的。這個發現太難以想像了。要我說,咱們應該立刻下去,再看一眼那尊神像,但那個叫潘德嘉斯特的傢伙很快就會過來,繼續當他的討厭鬼。」

祝你走運,潘德嘉斯特探員,瑪戈心想:她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是回到展廳去。

佛洛克嘆了口氣,「沒關係,咱們很快就會知道了。等潘德嘉斯特一走,咱們就會知道真相。姆巴旺神像正是我尋覓多年的證據。如果你的判斷沒錯——我相信肯定沒錯——鉤爪對得上受害者身上的裂傷。」

「但這麼一頭猛獸怎麼可能在博物館裡亂跑呢?」瑪戈問。

「啊哈!」佛洛克叫道,雙眼發光:「問題就在這裡,對不對?讓我反問你一個問題吧,親愛的瑪戈,什麼東西多褶皺?」

「不知道,」瑪戈答道,「多褶皺,就像很顛簸的路面那樣?」

「是的。這是一種常見的圖案,見於山脊、皺紋和褶邊。讓我告訴你什麼東西多褶皺吧。爬蟲類動物的蛋。例如恐龍蛋。」

瑪戈想了起來,忽然間如遭雷擊:「這正是——」

「——庫斯伯特形容板條箱里失蹤莢果的字眼,」佛洛克替她說完。「讓我問你:它們真的只是莢果嗎?什麼植物的莢果看起來多皺紋且帶鱗片?只有蛋……」

佛洛克從輪椅里欠起身子:「下一個問題。它們去哪兒了?被盜了嗎?還是發生了別的事情?」

老科學家忽然停下,沉回輪椅里,搖搖頭。

「但即便有什麼……有什麼東西孵化出來,衝破板條箱,」瑪戈說,「從南美運送板條箱的貨輪上的大屠殺又怎麼解釋呢?」

「瑪戈,」佛洛克輕聲笑道,「我們面前是包裹在迷局裡的謎團中的一個謎語。我們沒必要浪費時間瞎猜,首先應該搜集更多的證據。」

有人輕輕叩門。

「肯定是潘德嘉斯特,」佛洛克坐起來,然後大聲說:「請進!」

探員拎著手提箱走進房間,黑色正裝還是那麼無可挑剔,金白色的頭髮向後梳起。瑪戈覺得他和上次一樣泰然自若。佛洛克向一把維多利亞風格的椅子打個手勢,潘德嘉斯特坐下了。

「先生,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佛洛克說,「格林小姐你已經認識了。你又恰好遇到我們正在談話,希望你不介意讓她留下。」

潘德嘉斯特揮揮手,「那還用說?我知道你們都會尊重我的保密請求。」

「當然。」佛洛克說。

「佛洛克博士,我知道你很忙,所以我就長話短說了,」潘德嘉斯特說,「希望你已經弄清了我們談過的那件器物的下落。就是或可在這幾起兇案中被用作武器的某件器物。」

佛洛克動了動身子。「按照你的請求,我深入思考了這個問題,在藏品資料庫里搜索過一番,不但找了單件物品,也找了有可能在拆開後重新組合的多件物品。」他搖搖頭,「非常不幸,我沒找到有什麼東西哪怕略微接近你出示過的模型。藏品里從未有過類似的東西。」

潘德嘉斯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接著露出了笑容。「官方層面上我們絕對不會承認,但這樁案件確實很——怎麼說呢?——很棘手。」他指了指手提箱,「錯誤的目擊證詞、實驗室報告、訪談結果排山倒海而來,但我們進展很慢,還沒能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佛洛克也笑了:「潘德嘉斯特先生,我相信你和我的工作內容並沒有多少區別。我本人也曾陷於同等困境。另外一方面,館長閣下無疑還是一副沒發生過任何怪事的模樣。」

潘德嘉斯特點點頭。

「萊特非常希望大展明晚能如期開幕。為什麼?因為博物館已經花掉了實際上不必浪費的幾百萬美元。博物館要想不出現赤字,票款就必須大幅度增加,而這次展覽似乎是最好的吸金手段。」

「我懂了,」潘德嘉斯特說。他拿起座椅旁的一塊化石,漫不經心地把玩片刻。「菊石?」他問。

「沒錯。」佛洛克答道。

「佛洛克博士——」潘德嘉斯特說道,「各方各面現在都在施加壓力。導致我必須加倍小心,必須按照規章主持調査。我不能和局外人——例如您本人——分享警方的結果,就算是常規調查手段悉數徒勞無功也不行。」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化石,抱起雙臂,「說起來,如果我沒記錯,你是DNA方面的專家,對吧?」

佛洛克點點頭:「大致沒錯。我花過一段時間研究基因如何影響形態學——就是有機生物的外形。另外,我也指導了好幾位研究生的項目,比方說格雷戈里·川北,還有瑪戈,他們的課題都牽涉到DNA研究。」

潘德嘉斯特拿起手提箱打開,掏出厚厚一疊電腦列印件:「在最初兩名受害者中的一人身上發現過一枚鉤爪,這裡是鉤爪的DNA報告。當然了,我不能向你展示報告,那是嚴重的違紀行為,紐約辦公室會非常不開心的。」

「我懂了,」佛洛克說,「你仍舊相信鉤爪是現有最好的線索。」

「是唯一有價值的線索,佛洛克博士。讓我解釋一下我的結論吧。我相信有個瘋子在博物館裡遊盪。他用儀式性的手段殺死受害者,掀開死者的顱骨後蓋,取出大腦的丘腦部位。」

「為什麼呢?」佛洛克問。

潘德嘉斯特猶豫片刻:「我們相信他吃掉了。」

瑪戈嚇得倒吸涼氣。

「兇手有可能躲在博物館的下層地下室里,」潘德嘉斯特繼續道,「大量跡象表明他在殺人後返回了下層地下室,但直到現在我們也未能圈定某個特定區域,或者採集到任何證據。兩條狗在搜查中被殺。你大概已經知道,下層地下室宛如迷宮,隧道、廊道和過道在地下蔓延叢生了好幾層,最古老的建築可追溯至一百五十年前。博物館提供的地圖只涵蓋了很小一部分地區。我用男性的『他』稱呼兇手,是因為案件中所使用的力量顯示他是男人,而且非常強壯。強壯得超乎尋常。如你所知,他用某種三爪武器取出受害者的內臟,選擇受害者顯然出於隨機。我們猜不透他的動機。警方選擇了一些博物研究員工面談,但到現在還沒有任何線索。」他望著佛洛克,「你看,博士,我們現有最好的線索就是手頭唯一的線索——武器,鉤爪,所以我才繼續追査它的源頭。」

佛洛克慢慢點頭:「你剛才是說DNA嗎?」

潘德嘉斯特揮了揮列印件。「實驗室的結果沒有定論——這還是往好里說。」他頓了頓,「沒有理由不把鉤爪的檢驗結果告訴你:DNA中除了人類染色體外,還有幾種壁虎的片段。因此我們認為樣本有可能降解了。」

「什麼,壁虎?」佛洛克略有些驚訝,「而且還吃丘腦……非同尋常。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發現了唾液和牙印。」

「人類的牙印?」

「誰也不清楚。」

「唾液呢?」

「無法確認。」

佛洛克的腦袋垂向胸口。過了幾分鐘,他抬頭望向潘德嘉斯特。

「你仍舊管鉤爪叫武器,」他說,「想必你仍舊認為兇手是人類了?」

潘德嘉斯特關上手提箱:「我只是沒有看到其他的可能性而已。佛洛克博士,你難道覺得動物能以外科手術般的精確性斬去頭部,在顱骨上打洞,找到胡桃大小的一個器官嗎?要知道,只有接受過人體解剖學訓練才知道這個器官的位置。再說,兇手躲避我們搜査下層地下室的手段也很髙明。」

佛洛克的腦袋再次垂向胸口。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潘德嘉斯特動也不動,盯著老學者。

佛洛克忽然抬起頭。「潘德嘉斯特先生,」他聲如雷鳴,嚇了瑪戈一跳,「你的猜測我聽完了。願意聽聽我的看法嗎?」

潘德嘉斯特點點頭:「洗耳恭聽。」

「很好,」佛洛克說,「你熟悉德蘭士瓦頁岩嗎?」

「恐怕不熟悉。」潘德嘉斯特答道。

「1945年,南非威特沃特斯蘭德大學的古生物學家阿里斯泰·馮·伏洛溫霍克發現了德蘭士瓦頁岩,它們出自大約六百萬年前的寒武紀,充滿了前所未見的怪異生物形態。全是非對稱的生物形態,如今地球動物全部遵循的左右對稱連影子也找不到。巧合的是,它們出現的時候正值寒武紀大滅絕。潘德嘉斯特先生,現在大部分人認為德蘭士瓦頁岩代表著生物演化的死胡同:生命嘗試過所有想像得到的形態,最後才穩定在你今日所見的左右對稱形態上。」

「但你不同意這種觀點。」潘德嘉斯特說。

佛洛克清清喉嚨:「沒錯。在這些頁岩中,占統治地位的生物擁有強有力的鰭、長形吸盤和大得誇張的用於壓碎和撕裂的口器。它們的口器能鋸穿岩石,鰭能讓它們以二十英里時速游曳。毫無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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