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超自然神秘博物館 第十四節

達戈斯塔就是無法習慣類人猿展廳這個地方。大塊頭的黑猩猩一隻只咧嘴似笑似嗔,做成標本掛在假樹上,胳膊毛茸茸的,陰莖真實得嚇人,放大的人手掌上有著真正的指甲。他不禁琢磨起了科學家為啥花了那麼多年才搞明白人類從猿猴進化而來。多明顯啊!他們第一次瞅見黑猩猩就該知道了。他還從哪兒聽說過黑猩猩很像人類:暴力,容易激動,時常把同類打得滿地找牙,甚至會謀殺和吃掉對方。天哪,他心想,肯定有什麼辦法可以繞過這個展廳而在博物館裡走動吧。

「這邊走,」警衛說,「從這道樓梯下去。場面很可怕,副隊長,我今天來上班,時間是——」

「稍後再聽你說,」達戈斯塔說。見識過那兩個孩子的屍體,達戈斯塔對什麼都有了心理準備,「你說他身穿警衛制服。你認識他嗎?」

「不清楚,長官。很難說。」

警衛向下指著昏暗的台階。樓梯通往某個內庭之類的場所。屍體躺在最底下的陰影中。無論是地板、牆壁還是頂燈,所有地方都成縷成點地濺上了某種黑色的東西。達戈斯塔知道那是什麼。

「你,」他轉向一個跟著他的警察,「給這兒弄點亮光。立刻給整個地方取指紋和搜集纖維。犯罪現場小組有沒有出發?這個人已經死了,所以暫時別讓救護車那幫人進來。我不想讓他們破壞現場。」

達戈斯塔再次順著樓梯望下去。「耶穌,我的主啊,」他說,「這些腳印是誰的?像是有人踩著這攤血跡徑直走了過去。還是說咱們的兇手打算留下一條最明顯的線索?」

所有人都不吭聲。

「是你的腳印?」他轉身問警衛,「你叫什麼?」

「諾里斯。艾瑞克·諾里斯。我已經說過了,我——」

「是還是不是?」

「是,但——」

「閉嘴。就是你腳上這雙鞋?」

「是的。你看,我?」

「脫掉。你把地毯都踩髒了,」該死的看門人,達戈斯塔心想,「拿給法醫實驗室的人。叫他們用證物袋封起來,他們知道該怎麼做。然後在那兒等我。不,別在那兒等我。我稍後打電話找你。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不,就在這兒他媽的脫鞋。」他不想讓又一個普萊恩落在手裡。博物館這地方是怎麼回事?大家難道就喜歡踩著血泊走來走去?「給我穿著襪子走過去。」

「好的,長官。」

背後有個警察竊笑起來。

達戈斯塔盯著他說:「你覺得很好笑?他把血跡帶得到處都是。一點也不好笑。」

他沿著樓梯下到一半。發現一個腦袋面朝下扔在對面角落裡。看不太真切,但他知道他會發現顱骨頂部被擊穿,大腦塗在遍地狼藉中的某處。天哪,屍體這東西要是下了決心,還真能弄得難以收拾。

背後的樓梯上響起腳步聲。「犯罪現場組。」一個矮個子男人說,他身後是照相師和幾個穿白大褂的男人。

「終於來了。給我在那兒、那兒和那兒架燈,其他地方依照相師的需要。給我設置現場警戒圈,五分鐘之前我就說過了,給我收集每一塊棉絨、每一粒砂子。給我用TraceChem檢測所有地方。給我——呃,還有什麼來著?給我做人類所知的每一種測試,讓所有人都給我留神警戒圈,明白了嗎?這次可別搞砸了。」

達戈斯塔轉過身。「犯罪實驗室小隊到場了嗎?驗屍官的調查員呢?還是說他們出去喝咖啡吃羊角麵包了?」他拍拍上衣胸袋,尋找雪茄,「用硬紙盒蓋住腳印。等你們弄完,在屍體周圍清理出一條小路,方便大家走動而又不會把血跡帶到別處去。」

「太好了,」達戈斯塔聽見背後響起一個流暢如蜜的低沉嗓音。「你他媽是誰啊?」達戈斯塔說著轉過身,看見一個身材瘦高的男人,他身穿嶄新的黑西裝,靠在樓梯間頂上,頭髮的金色純正得幾近白色,齊刷刷地向後梳,露出一雙淡藍色的眼睛。「殯儀館的?」

「潘德嘉斯特,」那人答道,走下來伸出一隻手。照相師抱著器材從他身邊擠過去。

「很好,潘德嘉斯特,你最好有個合適的出現理由,否則——」潘德嘉斯特微笑起來:「特別探員潘德嘉斯特。」

「哦。聯邦調査局?真有意思,我怎麼一點也不吃驚呢?唉,你好,潘德嘉斯特。你們為啥不事先打個電話呢?聽著,我這底下有具無頭屍體。快告訴我,你們的大隊人馬呢?」

潘德嘉斯特縮回手:「很抱歉,只有我一個人。」

「什麼?別跟我開玩笑了。你們不總是扎堆出現的嗎?」

燈光啪地亮起,周圍的污血沐浴在強光之中。先前看似黑色的萬事萬物忽然被照亮,屍體的隱秘巷道有了各種顏色。達戈斯塔還看見了一樣東西,他懷疑那是諾里斯的早餐,就在一汪體液的正中間。達戈斯塔的下巴不由自主地開始顫動。視線捕捉到一塊帶著平頭髮型的顱骨,落在離屍體足有五英尺遠的地方。

「我的老天。」達戈斯塔後退兩步,終於失去了控制。當著聯邦調査局探員、犯罪現場小組和照相師的面,把自己的早餐嘔了出來。難以置信,他心想。二十二年,第一次,而且還選了個最最糟糕的時刻。

驗屍官調査員出現在樓梯上,是個年輕女人,身穿白大褂,系著塑料圍裙。「哪位是指揮官?」她說著戴上手套。

「我是,」達戈斯塔擦著嘴說。他看了一眼潘德嘉斯特,「至少這幾分鐘還是。達戈斯塔副隊長。」

「柯林斯醫生,」調査員爽快地答道。她帶著一名助手走下樓梯,站進屍體旁邊一塊掃清血跡的區域。「照相師,」她吩咐道,「我要翻動屍體了。請拍攝一系列完整的照片。」

達戈斯塔別開視線。「潘德嘉斯特,我們有事情要做,」他居高臨下地說,然後指著那攤嘔吐物,「等犯罪現場小組檢査完樓梯再清理,明白了?」

所有人一起點頭。

「我想儘快知道罪犯的進出路徑。看看是否能搞清楚屍體的身份。如果是警衛,就把伊坡立托叫下來。潘德嘉斯特,跟我去上面指揮所聊聊——協商一下,或者說交流一下,或者隨便你們怎麼稱呼——等隊伍檢査完現場,咱們再下來。」

「成。」潘德嘉斯特答道。

成?達戈斯塔心想。這傢伙帶著南方腹地的口音。他遇見過這類人,他們來到紐約城就彷彿羊入虎口。

潘德嘉斯特湊近他,悄聲說:「濺在牆上的血跡很有意思。」

達戈斯塔望了過去:「還用你說?」

「我覺得有意思的是血跡的濺射軌跡。」

達戈斯塔直勾勾地看著潘德嘉斯特的淡色雙眼。「好主意,」末了,他說,「喂,照相師,給牆上的血跡拍一組特寫。還有你,你是——」

「麥克亨利,長官。」

「給我作血跡的濺射軌跡分析。看起來射出速度很快,而且以銳角射出。給我搞清楚噴射位置、速度和衝力,要完整的報告。」

「好的,長官。」

「三十分鐘內送到我桌上。」

麥克亨利似乎不太髙興。

「好了,潘德嘉斯特,還有別的想法嗎?」

「沒了,只有那一個。」

「咱們走。」

臨時指揮所里一切準備就緒。達戈斯塔在這方面總是非常注意。不會有一張紙隨便散放,不會有一本文件沒有歸檔,不會有什麼錄音機擺在辦公桌上。房間看起來很像樣,此刻他對此非常高興。每個人都很忙碌,每部電話都閃著燈,但事態盡在掌握之中。

潘德嘉斯特瘦削的身軀優雅地坐進椅子。這人外形一絲不苟,動作猶如貓科動物。達戈斯塔向他簡要介紹了調査的大體情況,最後總結道:「好吧,潘德嘉斯特。你在這裡有什麼管轄權?我們難道搞砸了?我們已經出局了?」

潘德嘉斯特笑著答道:「不,完全不是這回事。要我說,我的處理手段不可能和你有什麼區別。告訴你吧,副隊長,我們從最一開始就介入此案了,只是我們始終沒有意識到而已。」

「怎麼這麼說?」

「我來自新奧爾良外勤辦公室。我們在當地經辦過一個系列殺人案,手法非常奇特。具體就不多說了,但受害者的顱骨都從後面被打開,大腦也被取出。犯罪手法相同。」

「絕對相同。那是什麼時候?」

「好幾年前。」

「好幾年前?那——」

「是的,一直沒有結案。剛開始是禁毒署,因為他們認為案件也許牽涉到了某種毒品,但沒有査出任何結果,於是聯邦調査局接手。但我們也無能為力,線索被歸入懸案。昨天,我讀到新聞通訊社的一則報道,說紐約發生了雙重兇殺案。犯罪手法相同,啊哈,手法太特殊了,沒法不立刻聯想到,你說呢?所以我昨晚就飛過來了。我現在甚至沒有官方身份,雖說明天就會有了。」

達戈斯塔放鬆下來:「這麼說,你來自路易斯安那。還以為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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