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節

通往洪甫縣的長途車票價一直在漲,從最初的七元錢,漲到了現在的十三元。

車票價高昂,除了汽油油價飛漲外,長途車運營商漫天要價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可是沒有辦法,能夠到達張家村的大巴車只有這麼一輛,一天還只有三班,對於沒有私家車的林玲來說,不坐這個便沒有別的選擇了,所以她沒有還價的本錢,只能乖乖交了車費。

「給我打一張車票!」林玲對售票員說道。

售票員無精打采地給她撕了一張等額的車票。林玲一把接了過來,往上衣口袋裡一塞,上了車。

車開動了,林玲的目的地張家村是這條線路的最後一站,有兩個多小時的路程。路途中,她可以有很多種選擇去打發時間,比如昏昏欲睡,比如看看窗外的風景,比如玩手機遊戲……可是林玲卻是一直在尋思著胡玉言說過的話。

我確信這個案件並沒有這麼簡單,但是就現有的證據看卻只能以柳艷芳自殺而結案!我不甘心,所以如果可以,請你介入調查,以記者的身份幫我去洪甫縣張家村一趟,看看那裡有沒有有價值的線索。

林玲知道,胡玉言的刑警隊最近鬧起了人荒,王勇去了雲南,邢振玉跑到北京去接受培訓,而那個能幹的法醫張敏已經實習期滿回上海去了。雖然警隊里警察不少,但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刑警卻貌似只有胡玉言一個人了。

在萬般無奈之下,胡玉言想請林玲來幫忙,暗中調查柳艷芳自殺案的真相,當然他的另一個借口是想讓林玲獲得更多有價值的新聞線索。

林玲當然是嘴上不樂意,心中卻早已美開了花。查案一直都是她的樂趣之一,而胡玉言能把這樣重要的偵察任務交給她來獨立完成,絕對是對她的信任。

但是,林玲的身份是個記者,能不能獨立應對調查中所遇到的問題,是個未知數。

所以,胡玉言再三囑咐,不要做衝動的事,如果有什麼問題,一定要先跟他聯繫後,再作打算。

林玲當然是一口答應了胡玉言的要求,然後她便以採訪、調查為理由去找主編朱清齊商量。

朱清齊以為林玲只是要去調查新聞線索,也沒有多想,爽快地同意了。

林玲還婉拒了朱清齊的好意——沒有讓某位助手和自己一起前行。因為她實在想不起來,現在社裡還有誰跟自己比較談得來。林玲想既然根本就沒有,何必要其他人參與自己的行動呢?

林玲坐在車上,開始回憶胡玉言說過的密室中的每一個細節,希望能用自己的大腦把整個事件串聯起來。

從胡玉言的判斷來說,柳艷芳的自殺是一起偶然事件,事件的起因恐怕是一個人有意或無意地刺傷了她,而她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把房間設置成了一間密室,然後用自殺的方式來保護那個刺傷她的人。

但是,問題是柳艷芳的致命傷旁邊的傷口雖然危險,但如果及時救治,是有生還的希望的,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受到這樣的傷害,一定會選擇自救,可是柳艷芳卻選擇了自殺。是什麼樣的力量讓她選擇了放棄自己生的希望呢?

胡玉言給出的答案很明確,柳艷芳要保護的人,很可能就是她的兒子孫其名。恐怕只有保護自己的兒子,才會讓母親做出這種難以想像的行為來。

可是孫其名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場證明,他當時正在以籃球隊主力小前鋒的身份參加系隊的比賽,在200多個同學的關注之下,怎麼可能在那個時候朝她的母親去行兇?再說行兇要有動機,孫其名刺傷他母親的動機又是什麼呢?

但胡玉言就是認為,孫其名有問題!

胡玉言坦言,這次他靠的是直覺,他就是認為孫其名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他的母親就是他傷害的,而最後柳艷芳自殺的真正動機也是為了保護孫其名。胡玉言對林玲說,他堅信這一點。

對於林玲來說,她很少見到胡玉言靠直覺就去懷疑誰,因為邏輯性的思考一直是胡玉言的強項,而對於犯罪嫌疑人的臆測在他那裡是不多見的。但是越不常見的事情,如果出現的話,越令人注意。

在這裡,林玲願意相信胡玉言的判斷,那個孫其名恐怕用了什麼樣的方式隱藏了自己的作案時間。而這種方式卻連胡玉言這樣的神探都沒有想到,可真的是有點蹊蹺。

所以胡玉言才會在人手短缺的情況下,央求林玲走訪一下柳艷芳和孫其名的老家,希望能從那裡找出一點孫其名為什麼要刺傷他母親的線索,哪怕只是一點點。

當然這些調查的前提是基於胡玉言的判斷是準確的。

林玲堅持著自己對胡玉言的信任,執著地踏上了去張家村的路。她拚命地想著這些讓人難以回答的問題,卻突然感到頭一陣眩暈,可能是有點暈車的緣故,所以她閉上了眼睛。

在林玲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男孩,他手裡拿著一把血淋淋的匕首,一步步地沖著一個女人走去。

女人一步步後退,而男孩一步步逼上去。

突然,男孩把匕首刺了過去,母親一陣驚叫:「兒子,不要!」

林玲突然驚醒,發現自己竟做了個噩夢。她環顧四周,大巴車的乘客都在收拾行李,原來張家村已經到了。

林玲並沒有帶什麼像樣的行李,因為她並沒有在這裡長住的打算,她拎起背包就下車了。

張家村的客運站很臟很亂,林玲根本沒有什麼心情在這裡逗留。

走出客運站,林玲的肚子有點餓,此時剛過正午,解決溫飽問題,是林玲現階段要做的事情。好在林玲在吃飯方面是個比較隨意的人,順著村子的東頭走了幾步,便是一家麵食店。林玲走了進去,發現裡邊經營著板面生意。而時當正午,麵食店裡卻冷清得沒有一單生意。雖然沒有生意,老闆卻忙乎得熱火朝天,在爐子旁熬著麵湯。

「老闆,來一碗板面。」林玲一邊走進來,一邊用隨和的語氣說道。

正在廚間忙乎的老闆打量了一下林玲,用濃重的鄉村口音說道:「您要不要帶雞蛋的?」

「來一個吧!」

「好嘞,馬上就得!」老闆一邊說著一邊把早就抻好的大片板面放入了滾開的鍋中。鍋中翻滾的除了白色的板面外,還有著大片的油菜葉子和看著就讓人熱乎的紅油。

不一會兒,一個超大的海碗就端到了林玲的面前,一個茶雞蛋放在了湯麵的中間。

林玲掰開一雙一次性筷子,夾了滿滿一筷子板面送進嘴裡。——她在T市吃過很多地方的板面,很多人都佩服她吃辣的能力。

「這位姑娘,雖然俺做的板面好吃,但你也慢點啊,熱!」見到林玲這樣的吃相,旁邊的店老闆看著都有點擔心。

「沒……事,老闆,我……就喜歡這種……又燙又麻辣的感覺!」林玲說著已經在大口嚼著面了。

老闆笑眯眯地看了林玲一眼,便繼續忙乎他手中的活了。

林玲猛吃了幾口後,終於覺得自己的食道和胃都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便決定暫時緩上一緩。

「您是從市裡來的吧?」這時,老闆一邊擀著面,一邊問道。

「嗯,是的。」林玲一邊說一邊點頭,為的是緩解一下口中的麻辣勁。

「聽您說話就是城裡人,縣城的人也常來俺們這,不過他們說話可沒您這麼斯文。」

林玲心想,自己總共跟他說了不到四句話,這個麵店老闆就聽出來自己斯文了?不知道他是奉承,還是真的看出來了什麼。

「我正好有些事,想向您打聽。」

「哦?有什麼事,儘管說。這村裡南來北往的,村東村西的事,沒有俺不知道的。」

林玲一點也不覺得麵店老闆在吹牛,因為這個村子本來就不大。「我是想問問您認不認識一個叫柳艷芳的人?」

聽到這個名字,麵店老闆臉上的表情出現了明顯的變化,剛才還笑嘻嘻的,馬上變得沮喪起來,「您說的是柳老師啊!她剛剛去世了!」

「這個我知道的,我正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為了哪件事?」

「柳艷芳的死!」

「她的死?」老闆的表情變得很奇怪。

「您怎麼這麼驚訝啊?」

「她的死有什麼問題嗎?」

「不不,實際上我是《T市晚報》的記者,我只是想來調查一下,為什麼柳艷芳會死在T市。」

「她男人說是意外啊!」

「意外?」

老闆點了點頭,「她男人說她老婆到市裡去看兒子,結果被車撞死了!」

「撞死了?」

「嗯,他是這麼說的。柳老師可是個好人,她原來也是個城裡姑娘,有文化,後來下鄉到了我們村。由於家庭成分不好,她在村裡總受人欺負,後來她嫁給了我們村裡的孫紹。這個孫紹是個遊手好閒的人,但是家裡三代貧農,成分好,柳老師當時嫁給他叫作接受組織改造,是個政治任務。柳老師嫁給孫紹,那真是應了一句話,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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