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以人換煤——大同煤礦「萬人坑」

從1937年9月到1945年8月,大同煤礦處在日本侵略者的鐵蹄之下。

那時,日本侵略者公然稱大同煤礦為「東亞熱源」、「大東亞共榮圈內戰爭資源之中核地帶」,瘋狂地對大同煤炭資源進行掠奪性的開採。八年來,日寇實行滅絕人性的「以人換煤」的血腥政策,掠奪煤炭1400萬噸,致使6萬多礦工被摧殘致死。如按日寇掠奪大同煤炭的數量計算,日寇每掠奪230噸煤,就要死亡一名礦工。當時,在礦區的荒郊野外,河灘山谷,廢舊礦井等地形成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萬人坑」。

大同煤礦究竟有多少「萬人坑」,現在很難查出確切數字,僅據老工人回憶,比較大的「萬人坑」就有14處。如忻州窯礦的楊樹灣、同家梁礦的黃草窪、永定庄礦的大南灣、白洞礦的老爺廟、煤峪口礦的南溝等。

其中,煤峪口礦南溝「萬人坑」是現存「萬人坑」比較完整的一個。這個「萬人坑」由上下兩洞組成。上洞寬6.7米,深40多米;下洞寬4.5米,深70多米,洞內層層疊疊堆滿了死難礦工的屍骨。從洞內屍骨的姿態看,有許多礦工沒有死就被扔進了「萬人坑」。他們有的還掙扎著向洞口爬行,有的還在憤怒地呼喊,有的則痛苦地撫摸著臂上的傷痕,還有的被截斷了雙腿,砍掉了四肢,擊穿了頭顱,扭折了脊骨,洞中情景慘不忍睹。

在大同煤礦,日寇經常叫嚷:「寧肯多出一噸煤,不怕多死幾個人」,「中國苦力大大的有」。出於這種狼子野心,日寇根本不考慮增加設備、改革技術和改善工人的勞動條件,而只是一味地加緊掠奪,一切以多產、方便、省力、迅速為其宗旨。野蠻落後的生產方法,原始笨重的生產工具,不僅使礦工的勞動異常繁重、吃力,而井下的自然災害如冒頂、水、火、煤塵、瓦斯等,更時刻威脅著礦工的生命。通風不良,掌子面的照明大都仍然是麻油燈和電石燈,很容易引起瓦斯燃燒和煤塵爆炸。在大得可怕的採煤工作面上,頂板壓力很大,日寇卻很少讓打支柱,硬逼著工人冒死出煤。有的工作面冒頂了,日寇還逼著工人從百縫裡爬進去往外拉煤。有的坑道水淹了,日寇還逼著工人涉水背煤,事故時時威脅著礦工,死亡時時等待著礦工。據老工人們說,那時礦上死個人真是太平常了,每個井口每天幾乎都要往出抬死人。

1938年春,煤峪口礦九號掌子面透水,工人們發現後,都說會淹死人,不能再采了,可日寇根本不理會這些,硬強迫工人們進去採煤。一天,地下水突然沖了出來,把120多名礦工全部困在了井下。事故發生後,日寇不但不組織搶救,還用刺刀擋著,阻止工人們下井搶救。結果,這120多名礦工在井下被困了15天,除8人僥倖活命外,其餘全部被活活餓死。

1941年6月,白洞西坑的一個採煤掌子面,因開採日久,又沒有支護,頂板響了幾天,眼看就要塌落,日寇卻還逼著工人進去幹活,結果,大頂落下來,70多個礦工全被壓死。象這樣的慘劇在日寇統治時期時有發生,而每次事故發生後,滅絕人性的日寇也是只顧搶救機器,不搶救人。1943年春天,忻州窯礦南四號採煤掌子面頂板塌落,壓住8個工人,其中有個工人半截身子被壓在石頭下,人還活著,在場的日本鬼子為了讓其他活著的工人去搶救機器,竟將這位半個身子露在外邊的工人用刀活活砍死。

為了鎮壓工人反抗,日寇在礦區建立和強化法西斯統治網,他們收羅一些中國的民族敗類,成立「礦警隊」、「督察隊」、「密探隊」、「洋狗隊」。「礦警隊」是專門鎮壓工人的反動武裝;「督察隊」是專門抓捕工人的便衣警察;「密探隊」是暗地監視工人活動的特務組織;「洋狗隊」有幾十條狼狗,是專門用來咬工人的。此外,日寇還派出大批憲兵駐紮各礦鎮壓工人。

在日寇殘暴的殖民統治下,礦工們完全夫去了人身自由。那時,每天天不亮,鬼子和把頭就到工人住的工棚去摧工。上工時,小把頭在前領路,中間是跟班工頭,兩旁是持槍的日本兵,後邊還有「攆房的」。有的時候,日寇還要帶上洋狗在井口監督。在井下,礦工們每天勞動12至16個小時。渴餓了,就喝點井下的髒水。那時,日寇三天兩日還搞什麼「努力出煤日」。這一天,鬼子把頭一齊出動,頭扎紅布條,手拿鎯頭、皮鞭,強迫工人在井下干24小時的活,礦工們被折磨得疲憊不堪,稍有怠慢,便遭到日寇把頭的毒打。

日寇和把頭狼狽為好,對礦工進行殘酷的剝削。據老工人回憶,當時礦工勞動一天,出了井發給一個飯牌,摺合偽幣伍角。一月到頭,礦工所掙的工資超不過15無,而一個小把頭至少在100元以上,大把頭則高達千元,礦工們每月所掙的15元工錢,除被扣除「鞋帽金」、「鋪底金」,甚至監工和把頭用的印油也要礦工交納什麼「指絞料錢」以外,剩下的一點錢也不發給現金,而是發什麼「專用引換證」,只能在日寇、把頭開的店裡買東西。

礦工們的生活苦到了極點。他們住的是大工棚,每間有三十多公尺長,四、五公尺寬,這麼細長的房子,牆上只開了四個窗戶,每個窗戶既不糊紙,更不裝玻璃,全用木板和鐵棍封著,猛一看,跟監獄一樣。屋子裡兩排土炕,要睡百十多人,多數礦工沒有鋪蓋被褥,有的只是些席片、麻袋片、洋灰袋紙,煤塊、磚頭塊當枕頭。剛進屋的人,黑的什麼也看不見。屋子裡長年不通風,不見陽光,不打掃,又陰又濕,加上人們身上散發出的汗臭,病人的屎尿,以及臭蟲、跳蚤等,就是身強力壯的年輕後生住進去,用不多久,也得病倒了。工人們吃的就更不能提了,除窩頭和黑豆餅外,就是用發霉的高粱、糠、花生皮等混合磨成的「興亞面」。礦工們穿的都是破破爛爛,上下班一身衣服,千補百綴,補釘壓補釘,沒有替換,也常年不洗。就是這破爛衣服,有的工人還沒有。到了冬天,他們只能用麻袋片,廣告布、水泥袋紙連起來遮體防寒。

繁重的勞役,加上極其艱苦的生活條件,使大批礦工身染重病。那時,礦工生了病,日寇既不給醫藥,又不讓歇工,只要死不了,就逼著下井幹活。如果有誰再也掙扎不起來了,日寇就讓「拉屍隊」抬著扔進「萬人坑」。

1942年春,礦區霍亂流行,成批的礦工病倒了。日寇怕影響出謀,便借口防止傳染病,把那些被苦役和疾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礦工,強行拉進他們設置的「隔離所」。「進了隔離所,十有九不活」,不是被扔進「萬人坑」,就是被送進「燒人場」。據當時「拉屍隊」的副隊長程重山供認:1942年,經他手扔進「萬人坑」的就有200多人,其中有20多人是活著的。另據當時「拉屍隊」的一個隊員交待,過去每拉一人,可得一元伍角錢。說是「拉屍隊」,實際上有許多人還恬著,也被扔進了「萬人坑」。煤峪口礦老工人錢奎保的父親就是被活著扔到「萬人坑」的。1941年底,錢奎保和他爹、舅等一家8口,從河南湯陰被騙到大同煤礦,不到三個月,全家就有6口慘死在日寇手裡。一天,他爹病倒在大房子里,鬼子查房時,發現他爹沒上工,二話沒說,舉起鎯頭就朝他爹頭上打去,只見鮮血直冒,鬼子一揮手,幾個拉屍的一擁而上,拖著就走,扔進了「萬人坑」。

日寇為了掩飾他們的罪行,最初拉屍時,還用爛席裹裹,以後改用草繩捆,後來乾脆用兩個鐵絲圈,一個套頭,一個套腿,中間用木棍一穿,抬起來就扔了。據我晉西北地區1940年10月19日的《抗戰日報》上的一篇消息說:

黃土溝是人們去口泉的一條捷徑,往年路上的行人總是絡繹不絕,今年這條路上幾乎斷絕了行人,即使有人走,也是寥寥無幾,原因是黃土溝的死人臭氣太大了。每天總有三、五個死人從口泉煤礦拉到黃土溝、這不是病死的便是自縊的或被打死的煤礦工人,總是渾身被剝得一絲不掛,赤條條地躺在那裡,讓野狗、野狼信口大嚼,咬得血肉狼藉,有腳無手或有腿無頭,傷心慘目,莫過於是。

除「萬人坑」外,日寇還設置許多燒人場,其中較大的是忻州窯礦燒人場和四老溝礦燒人場。這些地方,常常黑煙滾滾,數以千計的礦工被活活燒死。礦工家屬於大女一家5口,在日寇統治時期,跟隨丈夫從渾源被把頭騙到忻州窯礦。不到一年,大夫慘死在井下,看靠17歲的大孩子在井下背煤度日。後來大孩子病了,日寇硬說是傳染病,把他拉到燒人場活活燒死了,幾天後,13歲的大女兒也被拉丟燒死。於大女被關迸了「隔離所」,剩下5歲的小孩無人照看,被活活餓死。象於大女一家這樣悲慘的遭遇,在大同煤礦還有千千萬萬,煤峪口礦老工人曾世貴控訴說:1942年8月,我家四口人因饑寒交迫,全都得了病,日寇知道後,懷疑我們得了傳染病,不由分說就派狗腿子用鐵絲網把我家的門窗封了。我知道鬼子要將我全家放火燒死,便乘鬼子去取汽油時,撥開鐵絲從窗口逃了出來。當我準備接妻子和孩子一起逃跑時,鬼子回來了,一把火,將我三位親人活活燒死在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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