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當托伊再次睜開眼睛時,早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滿了房間,一位護士正在給她號脈,量血壓,測體溫。

「挺好,」她說,「想吃早飯嗎?」

「不,」托伊說,「讓我一個人呆著。我只想睡覺。」

埃塞爾·梅耶斯突然出現在她床前,那護士不見了,「早晨好,甜心。你休息得好嗎?」

「還有誰在?」托伊問,她沒看見別的什麼人,但還是要確證一下。她不想看見斯蒂芬。現在不,永遠不。

「好吧,沒人,寶貝兒。你瞧,」她母親說著,舉起一塑料袋,「所有這些信都是給你的。」

「你說什麼?」

「它們都是你的崇拜者來的。還有,托伊,它們來自世界各地。小孩、老人,說的是同樣的話。」

「說什麼?說我是個綁架兒童的罪犯,罪該萬死。」

「不,」她母親搖搖頭,將塑料袋放在地板上,「當然,我沒有每封信都看。我沒時間,可托伊,在我看過的所有信中,人們都認為他們見過你,認為你以某種方式幫助了他們。」

托伊驚住了。這一定又是她的瘋狂的幻想。所不同的只是這回當她穿過半陰影區時,她母親伴在她身邊。

「喏,」她母親說著,把一封信舉到她面前,「我給你念。這個小女孩住在日本。她這封信是通過『西部聯盟』寄到的。她一定很聰明,因為她的英文寫得極好。『親愛的天使』」——托伊的母親停下來從眼鏡上方瞥了一眼托伊——「叫得有多甜!她稱你為天使。好吧,我們繼續。『我在我們家旁邊的小河裡玩,突然一失足掉下去爬不出來了。你來了,把我拉了出來。你身穿有個大大的A字和一圈光環的運動衫,是那麼的美!我媽媽說要不是你救了我,我肯定淹死了。我愛你,天使小姐!密子。』你在想什麼,托伊?這不是很可人意嗎?」托伊沒作聲,她沉浸在回憶中。她記起了什麼,一個黑頭髮的小姑娘,長著她所見過的最完美的手和腳,小河,奇異的房子,一切都似乎近在眼前。

她是什麼時候做的這夢?她問自己。記不起來了。太多了——這樣的夢,天真無邪的孩子。

「你要我再給你念一封嗎?」她母親問。

托伊心裡熱乎乎、甜絲絲的,既平靜而又不平靜。她欠起身,靠在枕頭上,望著她母親。

「我愛你,媽媽,」她說,「不管發生什麼,我愛你,永遠愛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母親。」

「我也愛你,寶貝兒,」她說,「可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你要我再給你念一封信嗎?它們是如此甜蜜,如此逗人愛,會使你感覺好起來。」

托伊打量著她母親慈詳的臉。她不想知道為什麼這些人會寫信給她女兒嗎?她不想知道為什麼她女兒會因為謀殺罪而被起訴嗎?她是不是一點兒都不關心她女兒可能將在監獄裡度過餘生?所有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不」。

她母親此刻正俯身在翻撿那些信。

「把它們都念一遍。」

托伊說。

「什麼?你說都念一遍?所有這些信?哦,天哪有這麼多!這麼許多信,都來自可愛的孩子。」

「把它們都念一遍,媽媽。我們又不打算上任何地方去。」

她母親笑了,從袋子里拿出滿滿一把信:「這正是我所想的,親愛的。」

星期二下午,就在邁爾斯·斯潘塞的司機將車停在羅斯福醫院前面時,至少有五十人聚集在路邊,許多人手裡舉著標語牌。標語牌上寫的是:「釋放天使!」有幾個人的標語牌更為特別,不但將他的當事人與天使而且與加州天使聯繫在一起。就在邁爾斯斜著眼睛透過他的高級轎車的有色玻璃窗向外張望時,他意識到這些人只是被一個電視節目,幾條新聞短片和報紙上的幾篇文章引來的。這一切真是難以置信。不過,當然,這是在曼哈頓,他自鳴得意地對自己說。每個角落都有瘋子。

他剛鑽出車子,一個長須飄飄的男人就朝他襲來,差點把他打倒在地,「他們把耶穌釘在十字架上,而現在他們又試圖關押他的天使。」

邁爾斯打跑了他,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而後朝醫院走去。在登記後,他擠過長長的隊伍才到前面。

「我要見托伊·約翰遜。」

「你以及這世上餘下的人,」那女人說,她滿頭銀髮,看上去像個Brillopad,身穿粉白相間的志願者制服。

他回頭環顧了一下排著長隊的人們:「所有這些人都是等著見托伊·約翰遜的?」

「他們是這麼說的。但你見不著她。誰也見不著她。她被看守著。她是個犯人,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邁爾斯說,「我是她的律師,我必須見她。這很緊急。」

她盯著他。

「別騙我,」她嘆了口氣,「我這一天都忙壞了。」

邁爾斯笑了。她使他想起了他母親。

「喏。」

他說著,把他的名片「啪」地擱在檯子上。

就在這時,一位身材矮胖、有著一頭濃密的黑髮的女人拎著一隻小提箱走向他,滿臉激動的神情。

「我聽見你說你是托伊·約翰遜的律師,」她氣喘吁吁地說,「你帶我去見她。我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我已經在這兒等了好幾個小時了。我隨時得去趕飛機。」

「對不起。」

他說著,厭惡地看了西爾維婭一眼,轉身走開。

「不,」她叫道,「我得見她,告訴她我等著。看看她是否有辦法讓他們同意我進去。」

邁爾斯回頭瞟了一眼,但沒停下腳步。西爾維婭又嚷了一句,他沒聽清她在說什麼。

「什麼?」他有些煩這個古怪的女人胡攪蠻纏。

「告訴她我愛她,」西爾維婭說,「求求你,告訴她我為她祈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邁爾斯繼續往前走,過了一會兒,便站在了托伊所住的病房門口。他跟站崗的警官說了說,接著,打開房門走了進去,緊張得就跟他參加律師考試那天似的。

「約翰遜夫人,」他說著,淡淡地笑了笑,「我是你的律師邁爾斯·斯潘塞。」

他吃驚地張大嘴:床上的那個女人如此嬌小,如此像個孩子。她的一頭紅髮披散在枕頭上,臉上沒有化妝,一雙眼睛似乎能看穿他。驀地,他感到一絲寒意,從床邊後退了幾步。

「這是我母親埃塞爾·梅耶斯。」

「很高興見到您。」

他說著,用力握了握她那瘦骨嶙嶙的手,而後目光轉回托伊身上,「噢,我有一些好消息。我敢說這是一天來頭一樁好消息,嗯?」托伊和她母親都沒作聲,只是望著他。兩人的臉上都含著隱隱的笑意。

「我們設法追查到了交通局的克雷默警官,他證實了你的話,火災那天他見過你。」

「這不是很好嗎,托伊?」她母親邊說邊撫摸著她的胳膊。

「這是不是說他們會放了我?」

「噢,不完全如此。我的意思是,得過上些天。因為你的病情,我們設法把有關引渡的聽審延到星期四進行。醫院保證說到那時你會好的。我們正在跟堪薩斯當局聯繫,他們會派人來取克雷默警官和醫院全體人員的書面證詞。他們還要等他們的人對那盤錄像帶剪輯作出報告。」

「什麼報告?」托伊問,此刻,她正握著她母親的手。

「他們的有關專家將對錄像上的那女人和你被捕那天拍攝的錄像進行比較。如果兩者對不上,那麼案子就結了。」

「紐約的案件怎麼樣?」

「哦,」他慢條斯理地說,「我想那些指控尚懸而未決。不過,我很有信心,我們可以根據那孩子的證詞推翻有關的正式指控。我打算下星期將她作為證人。她的證詞會相當有說服力。」

「露茜?」托伊問,綠眼睛一亮,「她好嗎?我一直在為她擔心。」

「她挺好。」

邁爾斯躊躇了一下說,他怎麼也無法將自己的眼睛從托伊臉上移開。她身上有某種特別的東西,他心想。

「約翰遜夫人,」他熱切地望著她說,「能否請你母親離開房間幾分鐘,這樣我們可以討論你的案子。」

「為什麼?」托伊問,「你可以隨便說。我沒什麼可隱瞞的。」

「我……我,好吧,坦白地說,我想問你幾個個人問題。」

「哦,真的?」托伊說著,懷疑地看了看他,「什麼樣的問題?」

「這一切令人好奇,」他說著,走到窗前,俯視著聚集在人行道上的人群。要麼是他看花了眼,人群的數目比他剛到時多了一倍。就是現在,新的人或從計程車,或從自己的車裡鑽出來,不斷地匯入人群。

「那些人為什麼站在那裡?」他不加思考地說,「他們當然不信天使,是嗎?那是荒唐的!」托伊會意地與她母親交換了一下眼色,說:「為什麼是荒唐的?」

「好吧,你也知道,」邁爾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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