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黑門邊上

那麼,這就是偉大的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了,邁克爾·泰爾萊恩已經從年輕的詹姆斯·本涅特那兒,聽說過他的許多逸事了。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從男爵,曾經做過英國反間諜工作部的頭目,極端厚顏無恥,不願流露出半點善意;但是,他對白襪子卻情有獨鍾。在門口,他那二百磅的大塊頭,頂著碩大的禿頭和佛爺似的腫臉,蹣跚而至,眼鏡掛在寬鼻上,嘴角下撇,好像聞到了臭雞蛋的味道。一股理智的急流,似乎經常伴隨在他的左右。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既是執業律師,又是註冊醫師,講話冷漠而理性。

「晚上好!……」他說,輕輕揮著肥大手掌打了個招呼,眨了眨眼睛又說:「但願我沒來晚。氣死我了,老是拖我時間,都以為我閑得沒事。哦,呸。是在第歐根尼俱樂部。老芬威克發明了拉丁文填字遊戲,南丁為這個不停地吵。答案是——Enchiridio!這肯定是的。要填六個空,十個字母的單詞,意思是由教皇利奧三世所創,並於公元八百年送給査里曼大帝的神奇祈禱文集……我告訴南丁就是這個。他還是跟我爭。哼!……你好啊,曼特林!……」

艾倫·布瑞克斯漢姆開心地向他問候,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顫巍巍地聽著介紹,臉板得像個木頭人。不過,當他那隻肥手,跟泰爾萊恩握到一起時,他臉上總算浮出一絲笑意。

「我認得你。該死的,見到你還不錯。吉米·本涅特——你知道,那傢伙去年搞得一團糟,我老人家只好拉他一把——他跟我說起過你。我還有一本你寫的書。順便告訴你,寫得不錯。曼特林,你到過我的辦公室以後,有一天我在報上,讀到了你的故事。你沒有跟我講那事。報上說,你曾經到過北羅德西亞 ,帶著毛織手鐲……」

艾倫·布瑞克斯漢姆一下子興奮了起來。

「我在那兒獵過大象,有兩次。」他得意揚揚地說道,「那是在去年,可是,我可不想再去了。南非是什麼鬼地方?……他們把整個國土都給清理好了,一直清到比利時屬剛果的邊上。禁獵區搞得像該死的打野雞場;國家公園裡馴養的獅子,走過來直聞你的汽車。去他的!……讓我去南美吧,那才是個好地方!還是讓我去南美……」

「南美毒物多!……」伊莎貝爾插話說,好像在說一道珍饈佳肴,她的眼神十分堅定,「艾倫,我們還是不要扯遠了。亨利爵士,你是偵探吧?我聽說過你。」

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遲緩地轉過肥大的身軀,眯著眼看看她。他的表情全然未改。

「真是很有趣,女士。當我聽到有人這麼說話,一般表示他們想提問題。對不對?」

「我確實想問……你該給亨利爵士來杯雪利,艾倫。」她雙臂交疊,兩手緊繃,「我聽說你是一個危險分子,我有點怕你。趁你有機會問之前,我先要問問你……我侄子給你講過,關於『紅寡婦』房間的事情嗎?」

「嗯,啊。我只是略知一二。」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蒼蠅糾纏著,「但是,也足夠激起我的好奇心了,這個該死的。我手上正在忙,他倒拿這個奇聞逸事來給我添亂。呸!是哈特利案,潘趣酒碗中找到槍的那件離奇案子,找到它,那些專家真是要謝我……不談了。他給我講了講情況,我老人家當然要一溜小跑,過來看個究竟。我知道得不多。現在還沒有,女士。」

伊莎貝爾把這些話撇在一邊,說道:「我想知道:你認為那裡有沒有危險?」

「呃……現在?」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撫了撫腦門說,「你是說來自過去的危險?來自妖怪,還是毒針?……不,女士,我認為沒有。」曼特林滿意地輕輕咕噥一聲。

邁克爾·泰爾萊恩認為:那女人的臉上,也會浮現出一絲淡淡的滿足,但是,她仍然執意用那種輕柔熱切的語調,繼續往下說,連脖頸都略微有點前傾。

「不過,難道你能否認,」她質問道,「已經有四個人,獨自待在那房間,並死於非命,而且找不到死因?」

「真好笑!……」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那雙銳利的小眼睛,骨碌碌地向著她打轉,若有所思地說,「一語中的,勝過千言。這一語就是你說的『獨自』,這可是一個關鍵詞。這是謎點所在……該死的,我還真是搞不懂它——就算承認他們都送命了,他們何必非趁孤身一人的時候送命?……嗨,難不成三、四個人一起待在那兒,危險係數就要小得多?」

「我可以告訴你,只要不是一人獨處,那房間就像主日學校一樣無害。」曼特林插話進來,「這真是千真萬確的!……我爺爺親自試過。我爺爺和那個法國佬——就是來談生意,後來在房間里送命的那個——嗯,他倆在那兒待了好幾個小時,結果什麼屁事也沒有。我爺爺走開以後,那個法國佬單獨留在那兒,沒堅持一會兒就翹辮子了。」

「真的嗎?……」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隱約帶著一點好奇說,他掃了一眼伊莎貝爾,「隨便問一問,女士,那人叫什麼名字?」

「他的……他的名字?」

「是啊。你知道的吧?……」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笑著點了點頭,「就是那個來找老曼特林勛爵,談生意的法國佬?」

那雙慘白的眼睛,史無前例地瞳人收縮,好像沒有眼皮似的,收縮效果非常嚇人。

「我還真不知道。也許蓋伊能告訴你。名字很重要嗎?」

「噢,他死在這裡,難道你不知道?」亨利·梅利維爾爵士含糊其辭,「讓我想一想。哦,我明白了。曼特林,你不是告訴我,今晚要來的客人中,也有一個法國佬嗎……嗨?」

「哦,你是說拉維爾。」曼特林瞪著他,「是啊,他怎麼啦?……」他猶豫著點頭說,「老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人很正派。不過,看到金髮的法國人,還真是好笑。來杯白蘭地?」他背對著大家,以此掩護,幹了滿滿一杯,然後一臉好奇地轉過身來問道,「老馬丁·朗蓋瓦爾·拉維爾怎麼啦?」

「嗯,我只想知道……比方說,他有沒有想買那房間里的哪樣傢具?」

曼特林瞪大了眼眼睛:「你怎麼猜中的?」他難以置信,好像很觸動,「真他媽厲害,說你呢!……」他連連點頭讚歎著,「嘿,厲害!……呃,喬治?……我是說,真是料事如神啊。實話對你說,他還真想買……」

「嗯……哼!……我想知道,是單想買哪一件?」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認真地問。

「不,不完全對。他說他只想隨便挑挑,如果我打算賣。哦,不對!……他提到了一張桌子,也可能是椅子,也可能是其他什麼。」

「最好,」伊莎貝爾驀地來了句,「賣給杜莎夫人 。」

一言既出,語驚四座,只有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無動於衷。他還是半坐半倚在桌邊,兩手交疊放在大肚子上,眼睛直眨巴。

「嗯……哼!……真奇怪你會這麼說,女士。我認為杜莎夫人蠟像館裡,巳經搞到原版的斷頭台了。我們還是暫且放下這個話題……」亨利·梅利維爾爵士輕輕點頭,望著伊莎貝爾,「跟我說說你的侄女,女士。你知道……她叫什麼來著——朱迪斯,對吧?還真是個女孩名字。我想知道:為什麼不讓她,也參加今天晚上的這個節目?」

伊莎貝爾·布瑞克斯漢姆點了點頭,露出一種強被壓抑的快意。「你真有一套,我想你是明知故問。我來告訴你,我侄子恐怕一輩子沒膽子講……」伊莎貝爾·布瑞克斯漢姆身體前傾,悄悄地說,「我不讓她參加,是因為她可能會給未婚夫——阿諾德醫生通風報信。」

「這名字倒是聽過!……」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愣愣地點了點頭,咕噥道,「是那個精神科專家?……嗨,我記起來了。是吧?怎麼啦?……」

曼特林眼鏡後面那張臉變得煞白。突然間,出人意料的,默不作聲的班德,這時卻嘀咕抱怨起來了,只見他慌慌張張地衝到伊莎貝爾·布瑞克斯漢姆身邊。

說時遲,那時快,亨利·梅利維爾爵士的肥手突然探出,輕輕鬆鬆一把抓住了班德外套的左翻領。

「放鬆點,小夥子!……」亨利·梅利維爾爵士不動聲色地說,「看看你要往哪兒跑?你腳絆到檯燈電線,就要撞上書架了……沒事吧,女士?阿諾德醫生聽到消息,又怎麼樣呢?」

「那他就會妨礙連警察也攔不住的事,還可能用極端手段。那樣,醜事就不會發生了。」她講話字斟句酌,就像女人從果籃中,精挑細選熟透的水果。她笑了笑說,「你知道,碰巧這屋子裡有人瘋了。」

比這話本身更瘮人的是,她說話的腔調,一如既往地開心愉悅。

一陣長得難堪的停頓,然後是電閃雷鳴。

「真他媽的血口噴人!……」艾倫·布瑞克斯漢姆猛地怒吼著。

「請聽我講完,」她繼續一板一眼地說道,「艾倫,請別打斷,我非說不可。在警察面前做此陳述,毫無疑問,真的很傻,因為根據只不過是鸚鵝和狗。它們都只是尋常無奇的家庭寵物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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