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撒梅里亞 第三十四章

特拉維夫

「艾因赫勒韋?你他媽的瘋了嗎?」

第二天早晨。勒夫坐在空蕩蕩的玻璃桌前,手中的咖啡杯從杯托舉到了半空。加百列趁他的秘書去洗手間時溜進了情報處,估計加百列走後,那女孩的日子不會好過。

「艾因赫勒韋絕對不能去。句號。討論結束。現在的那裡比1982年的時候還糟糕。有六個恐怖組織都在那兒成立了據點。一個照片上了法國報紙的情報處探員絕對不能到那兒去。」

「但總要有人去一趟。」

「你根本不確定那個人是否還活著。」

加百列皺了皺眉,然後徑自坐在了勒夫桌子對面的皮椅上。

「如果他還活著,他就可以告訴我們,他女兒在離開營地之後去了哪裡。」

「確實有可能,」勒夫贊同道,「但他也有可能一無所知。哈立德肯定告訴過那個女孩要瞞著家人。而且我們都知道,關於撒梅里亞的故事很可能是個謊言。」

「她沒理由對我說謊,」加百列說,「她知道自己會死。」

勒夫邊喝咖啡,邊思索了很長時間:「貝魯特有個人也許可以做這件事,他叫納比爾·阿蘇里。」

「他是什麼人?」

「他是黎巴嫩人,也是巴勒斯坦人。他什麼都做過一些。曾經在西方的媒體做過通訊員,自己開了間夜總會。據說干過軍火交易,好像偶爾還走私大麻。當然,他也為我們賣命。」

「聽上去是員幹將。」

「他算個狗屁,」勒夫說,「骨子裡還是個黎巴嫩人,是黎巴嫩的化身。不過他是去艾因赫勒韋找那女孩的父親最適當的人選。」

「他為什麼要為我們工作?」

「為了錢。納比爾喜歡錢。」

「我們怎麼和他聯絡?」

「我們給貝魯特的夜總會打電話留言,把飛機票留在海軍准將酒店的前台。我們很少直接去找他。」

「他在哪兒?」

「塞普勒斯。」勒夫說,「納比爾喜歡塞普勒斯。」

加百列在行動開始前準備了三天時間。差旅部幫他安排了一切。拉納卡是著名的以色列旅遊勝地,所以也不需要做假護照了。當然,加百列不能用他的真名搭飛機,所以差旅部幫他偽造了以色列的身份證件,這次的名字很普通,他叫邁克·諾伊曼。在出發前,行動隊讓他在一間私密的閱讀室里花一個小時閱讀了納比爾·阿蘇里的檔案。看完以後,他們給了他一枚信封,裡面裝著一萬美元的現金,並祝他好運。第二天早晨七點,他從本·古里安機場登上以色列航空公司的飛機,一小時後就到達了塞普勒斯。到達以後,他在機場租了一輛車,驅車來到不遠處一家位於海濱的棕櫚灘酒店。掃羅王大道已經傳來消息,納比爾·阿蘇里當天下午會入住這家酒店。加百列整個上午都待在自己的房間,直到一點多的時候,他才下樓到泳池邊的餐廳吃午餐。阿蘇里已經預訂了席位,一瓶喝了一半多的昂貴法國香檳放在那張桌子的銀制酒籃里。

他有一頭黑色的捲髮,其中夾雜著縷縷銀絲,唇須留得很厚。他摘下墨鏡後,加百列看到一雙帶著困意的棕色大眼。他的左手腕上戴了一塊金錶,右手腕上是幾隻金鐲子。每每舉杯的時候,鐲子都會碰撞得叮噹亂響。他穿了件奶白色的棉襯衫,府綢褲因為搭飛機的緣故滿是皺褶。他用一隻純金打火機點燃了手上的美國煙,聽著加百列的提議。

「艾因赫勒韋?你他媽的是不是瘋了?」

加百列料到了他的反應。對於阿蘇里來說,以色列情報部門只不過是他的眾多客戶之一而已。他是百貨公司的商人,而情報處只是客人,討價還價是交易過程中的一個步驟。那個黎巴嫩人探過身子,用那雙帶著睡意的眼睛定定地望著加百列。

「你最近去過那兒嗎?那兒跟西大荒差不多,霍梅尼的風格。你們猶太人撤離之後,那裡就成了地獄。人們都穿著黑衣服,向最仁慈的安拉祈禱。外人在那裡絕沒有立足之地。讓它見鬼去吧,邁克。喝點兒香檳,忘了這件事吧。」

「你可不是外人,納比爾。你認識所有人,知道每個地方。所以我們一直對你很慷慨。」

「那都是小錢,邁克,我得到的只有這點小錢——只夠買點煙酒,找兩個姑娘。」

「顯然你喜歡的姑娘都挺能花錢,納比爾。我看過你的收據,我的公司已經讓你賺得盆滿缽滿了。」

阿蘇里朝著加百列舉了舉杯:「我們的合作一直很不錯,邁克,這個我不否認。我願意繼續跟你們合作,所以我才建議你們找別人去艾因赫勒韋。我可不想用命換這點錢,太危險了。」

阿蘇里叫來服務生,又點了一瓶香檳。雖然拒絕了他們的工作,他還是不會放棄用「機構」的錢美餐一頓。加百列拿出信封扔在桌上。阿蘇里看了那個信封一眼,但並沒有碰它。

「裡面有多少錢,邁克?」

「兩千。」

「什麼錢?」

「美元。」

「所以呢?現在一半,回來後再付一半?我們阿拉伯人雖然傻,但也知道兩千加兩千等於四千。我可不會為了這四千美元就到艾因赫勒韋去。」

「兩千隻是定金。」

「那情報值多少錢?」

「我們會再付五千塊。」

阿蘇里搖了搖頭。「不行,一萬。」

「六千。」

再搖頭。「九千。」

「七千。」

「八千。」

「成交。」加百列說,「先付兩千,回來後再付八千。只需要一個下午,你不虧。如果你幹得好,我們還會負擔路費。」

「得了,路費本來就該你們負擔,邁克。我的開銷和報酬從來都是分開算的。」服務生拿來了第二瓶酒。他離開後,阿蘇里問:「你想知道些什麼?」

「我們想找一個人。」

「那邊有四萬五千個難民,邁克。多給我點線索。」

「他是一個姓阿勒·塔馬里的老人。」

「名字呢?」

「我們不知道。」

阿蘇里抿了口酒:「這名字並不常見,應該問題不大。還有什麼信息?」

「他是西加利利的難民。」

「那裡的人大部分都是。哪個村?」

加百列告訴了他。

「家裡人呢?」

「兩個兒子在1982年戰死了。」

「在營地?」

加百列點了點頭:「他們是法塔赫的人。他的妻子也死了。」

「很好。繼續。」

「他有個女兒,後來去了歐洲,我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信息。她去哪裡上的學,學的什麼,住在哪兒,情人是誰。」

「她叫什麼?」

「不知道。」

「多大?」

「三十歲出頭,我猜的。法語非常好。」

「為什麼要查她?」

「我們認為她和里昂車站的爆炸案有關。」

「她還活著嗎?」

加百列搖了搖頭。阿蘇里轉頭望向窗外的海灘,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說道:「所以你認為只要弄清這個女孩的背景,你們就能找出背後的主使,找到幕後黑手?」

「差不多,阿蘇里。」

「我應該怎麼跟那個老人說?」

「隨你的便,」加百列說,「只要弄到我想要的信息就行。」

「那個女孩,」那個黎巴嫩人問,「長什麼樣子?」

加百列拿出他從酒店房間帶來的一本雜誌。阿蘇里一頁一頁地翻看著雜誌,最終看到了加百列在「忠誠號」上畫的那幅素描。

「這就是她的樣子,」加百列說,「一模一樣。」

納比爾·阿蘇里有三天時間都沒有跟他聯絡過。加百列還以為那個黎巴嫩人不是拿著那兩千塊定金逃跑了,就是在去艾因赫勒韋的路上被殺死了。可第四天早晨,電話響了,是阿蘇里。他是從貝魯特打來的,說中午會到棕櫚灘酒店吃午餐。加百列掛斷電話,然後到海邊跑了一會兒步。他的傷口已經開始恢複,身上的疼痛也漸漸消失了。跑完步之後,他回到房間洗了個澡,換了衣服。他來到泳池邊的餐廳時,阿蘇里已經在喝他的第二杯香檳了。

「真是個鬼地方,邁克。人間地獄。」

「我給你一萬塊可不是為了聽艾因赫勒韋的情況報告的,」加百列說,「那是聯合國的工作。你找到那個人了嗎?他還活著嗎?」

「我找到他了。」

「然後呢?」

「那個女孩是1990年離開那裡的,她再沒回去過。」

「她叫什麼?」

「費拉,」阿蘇里說,「費拉·阿勒·塔馬里。」

「她去了哪兒?」

「顯然她是個聰明姑娘,獲得了聯合國的基金到歐洲去讀書。那個老人支持她去,而且讓她永遠也不要再回黎巴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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