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湖邊的修道院 第十五節

第二天一大早,蘭格乘坐美國紐黑文-法國迪耶普的渡輪穿越了英吉利海峽。他把租用的標緻汽車停在了碼頭附近的一個停車場,然後步行去亨利四世碼頭的咖啡廳吃早餐。坐在咖啡廳里,可以看到下面的碼頭,他吃了些奶油點心,喝了點加奶咖啡,看了看早報。報紙上沒有登出英國調查報記者皮特·馬龍被殺的消息,廣播里也沒有播報。蘭格能夠肯定,馬龍的屍體還沒有被人發現。馬龍的助手大概要到倫敦時間上午十點鐘左右才去他那兒上班。等警方開始調查的時候,兇手早就逃之夭夭了。這麼多年來,馬龍樹了很多強敵,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恨不得要了他的命。

蘭格又點了些奶油點心,還有一大杯咖啡。他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匆忙地從這裡離開。一整夜的奔波讓他感覺有些疲倦,使他打消了趕回蘇黎世的想法。他想起了凱特琳,以及她那建在諾曼茂密森林邊上的別墅,還有她那張罩著篷子的大床帶來的無盡享受。

他把幾歐元放在了桌子上,沿著碼頭來到了迪耶普的舊魚市。他一邊仔細地挑魚,一邊用地道的法語和魚販聊天。他選了一對海鱸魚,還有幾種貝類海鮮。離開市場之後,他又去了位於迪耶普購物主街的大街園。他在麵包店買了麵包,又在熟食店買了新鮮的農場乳酪。最後一站,他去了酒庄,在那兒買了六七瓶紅酒,外加一瓶被喻為諾曼底蘋果白蘭地的卡巴度斯蘋果酒。

他把這些東西放在汽車后座上,然後就出發了。由於離懸崖邊很近,所以馬路也跟著海岸線一起上下起伏。往下看去,是一片多石的海灘。遠處,一隊漁船正趕回這邊的碼頭。路上經過了一連串古色古香的漁鎮,他一邊開車,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法式長麵包。一進入到科城的聖瓦萊里,車裡就滿是一股濃烈的魚蝦以及河蚌的味道。

離聖皮埃爾還有一英里的時候,他驅車上了一條當地通往內陸的狹窄公路,一路上有蘋果園和亞麻地。剛一過法爾曼村,他拐進了一條小道,道兩邊種著山毛櫸樹。一公里後,他來到了一道木門前。門後面是一座用石頭炮成的別墅,被山毛櫸樹和榆樹的樹蔭遮得嚴嚴實實。凱特琳那輛紅色吉普車停在碎石路上,她還在睡覺。凱特琳很少在中午之前起床。

蘭格走下車,打開木門,把車開進來。他沒有敲門,先拉了一下前門,鎖上了。他有兩種選擇:敲門,直到凱特琳醒來,或者是耍一點小詭計。他選擇了後者。

這座別墅呈U形,環繞著一圈亂蓬蓬的花園。夏天的時候裡面一片五彩繽紛。而現在冬天就要過去了,這裡才剛剛開始變綠。花園後面就是森林,裡面的樹種很少見。寧靜的早晨,樹枝也顯得無精打采。房子中央的院子用石頭鋪成。路上有一些碎花盆,蘭格小心翼翼地走過,沒有弄出一點聲響。他試著開門,這種法式門一共有六道,他挨個試了試,結果第五扇門開著。蘭格心想,這個粗心的凱特琳,一定要教訓她一番,讓她長點記性。

他進了屋,從光線昏暗的客廳穿過去,躡手躡腳地上了樓梯,來到凱特琳的房前。他朝里看了看。窗帘還沒有拉開。借著昏暗的光線,蘭格能夠看到凱特琳頭髮散落在枕頭上,香肩從白色的羽絨被裡露出來。她有南方人的橄欖色皮膚,長著諾曼底女孩的金髮藍眼。她的祖母是布列塔尼人,她那高挑的個子和粗暴的脾氣就是從祖母那兒遺傳來的。

蘭格走上前來,把手伸到被子里凱特琳的足部。就當他要抓起她腳踝的時候,凱特琳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睜大眼睛,手裡拿著一支褐色的九毫米口徑手槍。她按照蘭格之前教她的那樣扣了兩下扳機。在這樣一間卧室里,兩下槍聲就像是震耳欲聾的炮聲一樣。蘭格趴在地上。子彈在他頭上飛過,擊碎了凱特琳那個有兩百年歷史的漂亮衣櫥上的鏡子。

蘭格忍不住笑著說:「別開槍了,凱特琳,是我。」

「站起來,讓我看到你!」

蘭格慢慢地站起身來,高舉起雙手。凱特琳打開了床頭燈,仔細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把手收回來,接著又把槍朝著蘭格的頭扔去。蘭格一低頭,躲了過去,槍掉在了地上的一堆碎玻璃上。

「你他媽的混蛋!沒把你的頭打開花,算你幸運。」

「看來我不該這樣進來。」

「那可是我很喜歡的鏡子。」

「它太舊了。」

「你個蠢貨,那可是古董!」

「我再給你買面新的。」

「我不要新的——我就要那面。」

「那我把它修好。」

「那上面的子彈孔怎麼辦?」

蘭格把手放在下巴上,假裝思考了一下:「嗯,這的確是個問題,」

「這當然是個問題。蠢貨!」她把被子從胸那兒往上拽了拽,好像剛意識到自己沒穿衣服,氣也跟著消了很多。

「不過,你來這兒幹什麼?」

「我就在附近工作。」

她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說道:「你又殺人了。從你的眼睛裡就能看出來。」

蘭格把掉在地上的手槍撿起來,拉下保險栓,放在了床頭,說:「我在附近工作,需要休息一兩天。」

「你憑什麼想來就來,要是我這兒有別的男人怎麼辦?」

「是有這個可能,不過我還是有那麼點把握的。在那張寬大的床上,大多數男人會讓你感到乏味至極,很少有例外,這一點我還是很清楚的。我還知道,被你帶來這裡的男人不會和你維持太長時間的關係。我覺得我應該賭上一把。」

凱特琳強忍著沒有笑出來,說道:「我為什麼讓你留在這兒?」

「因為我可以給你做飯。」

「好吧,這麼說來,我們應該培養一下食慾。到床上來吧,現在起床太早了。」

凱特琳·鮑薩德很有可能是法國最危險的女人。在巴黎大學取得文學和哲學學位後,她就加入了「直接行動」左翼分子恐怖組織。雖然在漫長的歲月中,這個組織的政治目標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不過它所用的手段還是一如往常。整個八十年代,這個組織不斷掀起一股股暴動浪潮,謀殺、綁架、投彈,致使二十多人死亡,弄得整個法國人心惶惶。在艾瑞克·蘭格的指導下,凱特琳·鮑薩德成為了組織中一等一的殺手。蘭格和她合作過兩次,一次是1985年刺殺法國國防部高級官員,另一次是刺殺一位法國企業的老總。每次都由凱特琳·鮑薩德帶給受害者最後的致命一擊。

蘭格總是獨來獨往,和凱特琳合作這件事卻是個例外。在這個行當中,她技術好、冷酷、沒有憐憫心、嚴守紀律。她現在和蘭格一樣,心裡矛盾重重。這種壓力激起了他們強烈的性慾,過去,他們也曾經利用彼此的身體釋放壓力。他們不是情人,經歷了很多事以後,他們已不相信愛情這種禁錮人思維的東西。他們更像是追求完美的藝術家。

凱特琳有著一副好身體,這讓她在任何地方都能夠享受樂趣。和往常一樣,她盡情地享受著蘭格的撫摸。只有她享受夠了,才會對蘭格使出渾身解數。她是個磨人的情婦,懂得配合蘭格的身體。每當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時,她就放開他,任憑他遭受無法發泄之苦。等到蘭格再也堅持不住的時候,他就開始掌握主動權,抓住她的臀部,從後面猛地進入她的身體。這種征服感比他預想的要強烈,但這正是凱特琳想要的。蘭格到了高潮,頭往後仰著,像個瘋子一樣朝天花板喊叫。凱特琳扭頭往後看著他,表情中透著深深的得意,因為她再次佔了上風。

等一切結束後,她頭枕著他的胸膛,頭髮散落在他的肚子上。蘭格看著森林邊上的那些樹。一陣狂風從海峽那面吹來,樹枝亂晃。蘭格玩弄著凱特琳的頭髮,她沒有反應。他們曾經一起殺過人,所以蘭格可以不必擔心在她面前暴露真實的自己,毫無顧忌地釋放性慾。他不愛凱特琳,不過他很喜歡她。實際上,她是他唯一真正在乎的女人。

她小聲說:「我真想——」

「想什麼,凱特琳?」

她轉過臉來,說:「我想參加戰鬥。我現在待在法爾曼,靠一個我根本就看不上眼的富翁老爸養著,慢慢變老。我不想變老,我想參加戰鬥。」

「過去我們都是不懂事的孩子,現在我們成熟了。」

「你倒是隨時可以替任何人殺人,只要價格合適就行。」

蘭格把手指擋在她的嘴唇上,說道:「我可沒有富翁老爸。」

「這就是你當職業殺手的原因嗎?」

「我有特殊的本領,這本領很有市場。」

「你說話真像一個資本家。」

「你沒聽說過嗎?資本家才是贏家。在利益和貪念的驅使下,正義的一方無處可逃。現在,只要你願意,隨時都可以吃一頓麥當勞,或是去歐洲迪士尼玩上一趟。你贏得了你現在安靜的生活,還有這棟漂亮的別墅。老實待著吧,好好享受這勝利的果實。」

她說:「你這個偽君子。」

「我覺得我是個現實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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