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修復 第四十二節

「你的名字不是多米尼克·伯納德,你也不在倫敦的畫廊工作。你效命於以色列情報部門。我們之所以要倉皇離開蒙特利爾,是因為你的朋友加百列·艾隆要殺我。」

傑奎琳口乾舌燥。她感到自己的咽喉似乎被鎖死了。她想起了加百列在倫敦對她說的:多米尼克·伯納德對這個男人沒什麼可以畏懼的。如果他逼你,你就反過來逼他。

「你究竟在說些什麼呀?我不知道誰是加百列·艾隆!你他媽的趕快停車!你他媽的要帶我去哪兒!你有毛病了吧?」

他用槍敲打了她額頭的一側。這一下又快又狠,她的眼淚立刻湧上來。她伸手捂住頭,發現血已流出來。「你個畜生!」

他不理她。「你的名字不叫多米尼克·伯納德,你也不在倫敦的畫廊工作。你效命於阿里·沙姆龍。你是個以色列特工。你是為加百列·艾隆工作的。在蒙特利爾的大街上,穿過馬路朝我們走來的人就是加百列·艾隆。他是來殺我的。」

「我覺得你還是閉嘴,別說這些昏話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不知道什麼加百列,我也不知道誰是阿里·沙姆龍。」

他又打了她,又是一記來去無蹤影的猛擊。擊打部位與前一次完全相同。疼痛太劇烈了,無論怎樣控制她還是禁不住哭了出來:「我說的是實話!」

又是一記猛擊,出手更重了。

「我的名字叫多米尼克·伯納德!我在倫……」

又一記,比以前更重。她感覺自己就要失去知覺了。

「你個畜生,」她說著,抽泣著,用手指按住傷口,「你帶我去哪裡?你要對我怎麼樣?」

他再次忽略了她,如果他的目的是把她逼瘋,那麼這辦法很奏效。當他再次開口時,他的語氣里露出一絲憐憫,倒好像他在為她難過。他打算瓦解她的心理防禦工事,讓她相信,她已經被拋棄了,完全是在孤軍奮戰。

「你和加百列·艾隆一同去了突尼西亞,扮作愛侶,他當時策划了對阿布·吉哈德的謀殺行動。」

「我這輩子都沒到過突尼西亞,更別說和什麼加百列·艾隆!」

他再次舉槍打她,不過這次她看清了擊打的來路,舉起雙手隔擋。「求你,」她哭道,「別打我了。」

他放下槍,好像根本就沒打算舉起來。「比起上一次我見他的時候,他看起來有點顯老了。我猜這也難免,考慮到他所經歷的一切。」

傑奎琳感到了自己內心的抵抗,她不肯就此崩潰。這就是諜報工作的現實。以前,那只是一場獵奇,她可以獲得一份滿足,讓她感到自己除了身體和臉蛋還有更多的價值。然而眼前的現實才是諜戰的真實本質,骯髒而暴力,她自己恰好深陷其中。她必須想個辦法掌握主動,或許她可以弄清楚他的計畫和意圖;又或許她可以想辦法警示加百列和沙姆龍;也許可以自己找到自救之路。

「他們會來抓你的,」她說,「加拿大和美國一半的警力此刻多半正在找我們呢。你永遠也到不了紐約。」

「說真的,我料想除了你的朋友加百列和沙姆龍,沒有誰會找我們。我估計他們都不敢向加拿大官方求助,因為加拿大人和美國人多半根本不知道他們就在此地。如果他們現在發現了,你所效命的機構就會身陷十分難堪的境地。」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絹給她捂傷口:「順便說一句,從你走進尤瑟夫的生活那一刻起,我們就知道你在為機構工作。」

「怎麼知道的?」

「你真的想知道這個?」

「是的。」

「好吧,不過首先你必須回答我幾個問題。你真的是法國人嗎?」所以,他並不是什麼都知道。她說:「是,我是法國人。」

「你是否也是猶太人?」

「是的。」

「多米尼克·伯納德是你的真名嗎?」

「不是。」

「你真名叫什麼?」

她想,我的真名是什麼?我真的是傑奎琳·德拉克羅瓦嗎?不,那只是瑪瑟爾·蘭伯特給一個馬賽靚妞取的名字。如果我就要死了,我要與我出生時的名字相伴。

「我真名叫薩拉,」她說,「薩拉·哈勒維。」

「多美的名字。好吧,薩拉·哈勒維,我想你畢竟有權利知道,你為何會深陷如此狼狽的境地。」他望著她,看她作何反應,然而她只是徑直盯著他,帶著冰冷的敵意。「順便再告訴你,你要是願意,可以叫我塔里克。」

他不間斷地講了將近一個小時。他顯然頗為自得。說到底,他畢竟挫敗了世界上最令人生畏的諜報機構。他告訴她,他們是如何發現加百列應招歸隊,就為了抓到他。他告訴她,他們已經向自己系統內部的所有特工發出了警報。他還告訴她,尤瑟夫一接觸到她,就立即向他的直屬上級彙報了這位法國麗人的情況。

「我們告訴尤瑟夫,繼續和你幽會,同時我們査了你在巴黎的底細。我們發現了一個破綻。小破綻,可破綻就是破綻。我們在倫敦拍到了你的照片,把它同突尼西亞和加百列合作的那個女人做了對比。隨後我們告訴尤瑟夫,要他深化同這個多米尼克·伯納德的關係。我們要求他同這個多米尼克建立一種情感的紐帶:信任的紐帶。」

她想起了他們之間漫長的談話。他的長篇大論,悉數巴勒斯坦人民的苦難。他坦白背上傷疤的來歷,回顧沙提拉的恐怖之夜。從頭至尾,她認為自己在掌控局面,自己是施展騙術的操盤之人,誰料恰恰相反,尤瑟夫才是。

「等我們覺得你們倆的關係培育得差不多了,我們就告訴尤瑟夫,讓他向你索要一個非常特殊的幫助:你願不願意陪伴一位巴勒斯坦重要角色共赴一項重要的秘密使命?你演了一出十分逼真的拉鋸戲,不過最終你還是答允了。那自然不在話下,因為你根本就不是多米尼克·伯納德,不是什麼倫敦畫廊里的小秘書,你是薩拉·哈勒維,以色列情報部門的特工。阿里·沙姆龍和加百列認定這重要角色就是我,他們的判斷不錯,因為我以前也慣用沒有疑點的女性做我的掩護。他們把你置於極其危險的境地,因為他們想得到我。不過現在我要以彼之道,還治彼身了。我要用你來把艾隆釣到我手裡。」

「放了他吧,」她說,「你讓他受的苦夠多了。」

「艾隆受過苦?加百列·艾隆謀殺了我的哥哥。比起他給我的家庭帶來的苦難,他受的苦算得了什麼。」

「你哥哥是個恐怖分子!你哥哥活該去死!」

「我哥哥是為人民戰鬥的。他不該像條狗一樣被人射殺在床上。」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殺了我,放過加百列吧。」

「你很高尚嘛,薩拉,不過你的朋友加百列可不會甘心從我手上再失去一個女人,他會奮起一戰的。閉上眼睛好好休息下吧。我們今晚還要趕好長的路呢。」

塔里克的車疾駛著經過白石大橋,進入皇后區境內,此時天色已近破曉。他經過拉葛迪亞機場的時候,車流開始變得稠密起來。曙色已經奏響前奏,將東方的天空映成了淺灰色。他打開收音機,聽了一段路況廣播,接著他將音量調低,專心駕車。又過了幾分鐘,東河出現在眼前。傑奎琳已經可以看見最初的幾縷陽光從下曼哈頓的摩天樓上反射出來。

他下了高速路,沿著布魯克林的街道行駛。現在天已經亮起來,自打昨天下午以來,她又一次看清了他的臉。連夜駕駛對他產生了影響。他臉色蒼白,雙眼充血,眼皮緊繃。他只用一隻右手開車,左手放在大腿上,握著馬卡洛夫手槍。

她看了看街標,科尼島大道。這一帶是中東和亞洲人的社區。有一些花里胡哨的巴基斯坦露天市場,其中有些水果攤位一直擠上了人行道。有些黎巴嫩和阿富汗餐廳,幾家中東旅行社,一家賣地毯和瓷磚的商店。還有一座正面是綠白相間仿大理石的清真寺,聳立在一座磚結構的商用建築之上。

他轉進一條居民區的僻靜街道,街名是帕克維爾大道。他慢慢駛近一塊街區,來到第八大街的街角,在一幢方形的建筑前停下。這是一座三層磚結構的房子,一層是一家熟食店。他熄滅引擎,短促地按了兩聲喇叭。二層的公寓里,一盞燈短促地閃了一下。

「我下車給你開門,等著我,」他平靜地說,「別開門,如果你開車門,我就殺了你。我們下車後,直接走進樓里,上樓梯。如果你發出聲音,或者想逃跑,我就殺了你。你懂了嗎?」

她點點頭。他將馬卡洛夫放進外套的前襟下面,然後下了車。再接著他繞過車身,為她開了門,伸手把她拽出來。他關了門,兩人迅速穿過馬路。一樓的門虛掩著。他們穿過一道丟滿廢紙的小門廳。廳里有一輛生鏽的自行車,沒了輪胎,正斜靠在油漆剝落的木質嵌板上。

塔里克走上樓梯,一路緊緊攥著她的手。他手上的皮肉又熱又潮濕。樓梯間里瀰漫著咖喱和松節油的味道。一扇門開了,黑暗中短暫地閃現出一張面孔,那是個穿白袍的大鬍子男人。他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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