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考驗 第十五節

蘭德爾·卡普,原先屬於弗吉尼亞州蘭利區的技術服務司,最近則詭異地變成了倫敦梅福爾區的卡拉林頓國際保安公司的一員。他在黎明前的靜寂中來到了加百列在蘇賽克斯花園的公寓,身穿羊毛套頭衫,淡藍色牛仔褲,磨砂皮涼鞋,厚毛線襪,勉強抵擋著早晨的寒氣。像蜘蛛般伸開的兩臂上,各掛著一隻粗呢布包,一隻裝著他的安裝工具,另一隻裝著他的設備。他把布包放在起居室,氣定神閑地評價起了周圍的環境。

「我喜歡你在這個地方做的布置,加布。」他操著單調的南加州口音。自從加百列上一次見過他後,他將頭髮攏成了一個馬尾辮,為的是遮掩日漸嚴重的禿頂。「連氣味都顯得那麼合適。這是什麼?咖喱?煙草?還有一點變質牛奶?我想我會喜歡這裡的。」

「我真高興。」

卡普走向窗口:「那麼,咱們的男孩兒在哪兒?」

「三樓,在大門的正上方,白色窗帘。」

「他是誰?」

「他是個巴勒斯坦人,意圖傷害我的國家。」

「這個我自己也想得出來。你能說細一些嗎?哈馬斯?黎巴嫩真主黨?伊斯蘭聖戰者?」

然而加百列什麼也沒說,卡普也很識趣,不再追問。卡普是手段極高明的音頻技師,技術人員通常是不能知道太多背景的。他在西方社會贏得了傳奇般的聲譽,因為他曾成功地監聽過一個俄國人同一名特工在布拉格的會談,憑藉的是藏在俄國人寵物狗項圈裡的一枚竊聽器。加百列是在塞普勒斯認識他的,那是一次美國和以色列的聯合行動,使命是監視一名利比亞特工。行動之後,在沙姆龍的建議下,加百列租了一艘遊艇,帶著卡普做環島游。卡普的水手素養同他的監視技術一樣高明,三天的航程使他們建立起了專業的和個人的紐帶。

「為什麼找我,加布?」卡普說,「你的兄弟們有全行業最好的玩意兒,為什麼需要我一個外人來做這麼簡單的工作?」

「因為我們的弟兄們最近總是失手。」

「我也聽說了。我可不願意把自己弄到監獄裡去,加布,聽得懂我的意思嗎?」

「沒人會進監獄的,蘭德。」

卡普轉頭凝視著窗外:「街對面的哥們兒怎麼樣?他會不會進監獄,或者你對他還另有計畫?」

「你問的是什麼?」

「我問的是,這位的下場是不是倒在小巷裡,帶著點二二口徑的彈孔?你一出現就總有人稀奇古怪地死去。」

「這是單純的監視工作。我想知道他和誰說話,他說些什麼。按慣例辦事。」

卡普雙臂交疊,審視著觀察的角度:「他是把好手嗎?」

「他似乎很不錯,在街上的表現訓練有素。」

「我可以對窗玻璃做激光感測,不過如果他是把好手,他會採取反制措施,那咱們可就慘了。再有,激光的分辨能力不是很強。它能讀出玻璃的震動,將它們還原成聲音訊號,不過車流聲也能讓玻璃震動,還有風,鄰居的聲音,他的CD機。這不是最佳方案。」

「你想怎麼做?」

「我能夠從用戶界面盒截獲他的電話。」

「用戶界面盒?」

卡普舉起手,指著公寓樓:「你看大門左上方那個金屬盒。不列顛電訊的纜線就從那裡進入大樓。從那裡電纜再分支接到每一家用戶。就在那個位置,我能裝一隻很普通的r/f竊聽器,直通他家的纜線。它能將模擬信號發射出來,我們就能通過普通的調頻收音機收聽他們的電話。」

「我還需要聽到房間里的聲音。」

「如果你要實現理想的室內監聽,你得進入他的公寓。」

「那我們就進去。」

「這麼干會把人弄到監獄裡去的,加布。」

「沒人會進監獄。」

「咱們這位哥們兒有電腦嗎?」

「按理該有的,他是半工半讀的學生。」

「我可以給他來個『風暴之靈』。」

「請原諒我,蘭迪,我已經好幾年不玩遊戲了。」

「有位荷蘭科學家叫范·艾克,這是他開發的一個系統。電腦可以同監視器通過纜線傳輸信號,以實現通訊。如果調製精確,接收器可以捕獲這些信號的頻率。如果他在電腦上幹活兒,我們可以通過電腦監視他。效果就好像他工作的時候我們就站在他背後。」

「就這麼辦,」加百列說,「我還要監聽他上班時的電話。」

「他在哪兒上班?」

「埃奇韋爾路上一家餐廳。」

「竊聽器的信號沒法從埃奇韋爾路傳到這裡。信號損失太厲害了。我需要安裝一隻轉發器——在餐廳和咱們這兒之間設一個接力站,把信號加強。」

「你需要什麼?」

「一輛汽車。」

「我今天就給你弄一輛。」

「『乾淨』嗎?」

「『乾淨』。」

「你是要利用你那些小小的爪牙來替你弄一輛嗎?」

「別操心我用什麼辦法弄了。」

「別偷,拜託了。我可不想捧著個燙手山芋。」

就在此刻,尤瑟夫出現在對面窗戶里,察看著樓下的街道,一如往常的慣例。

「這就是咱們的哥們兒?」卡普問道。

「就是他。」

「給我露點底,加布。你究竟想如何進入他的公寓?」

加百列抬頭看著卡普,微笑道:「他喜歡女孩子。」

第二天的凌晨兩點,加百列和卡普溜進烤肉卷餅工廠後面的小巷。為了摸到用戶界面盒,卡普不得不站在一個巨大的垃圾桶頂端,熏著腐爛的氣味,施展平衡術。他撬開鎖,打開一扇小門,口裡叼著一枚筆式電棒,在纖細的光線下,靜靜操作了兩分鐘。

加百列在下面站崗,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小巷的入口。「還要多久?」他嘟囔著。

「還要一分鐘,要是你能閉嘴的話。如果老跟我說話,就得兩分鐘。」

加百列又朝巷子里望了一眼,只見兩名穿皮夾克的男子朝他走來。其中一人撿起一隻酒瓶,在一面牆上摔了個粉碎。他的夥伴笑得幾乎摔倒。

加百列背著卡普走遠了幾英尺,倚住一面牆,假裝酒醉噁心。兩名男子走近他。塊頭大些的那位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的右頰上有一條白色的疤,渾身泛著啤酒和威士忌的味道。另外一位傻呵呵地咧嘴笑著。他很瘦,剃著光頭,白森森的皮膚反射著巷子里昏暗的燈光。

「求你,我不想惹麻煩,」加百列用法國口音的英語說道,「我只是醉了,噁心,拜託了。」

「癩蛤蟆,」禿頭的那位吼道,「他一看就是個基佬兒。」

「求你,我真的不想惹麻煩。」加百列重複道。

他把手伸進口袋,摸出一疊揉皺的二十英鎊鈔票,遞了過去:「我的錢你拿去吧,放過我。」

然而大塊頭一把打掉了加百列手上的鈔票。接著他揮起了拳頭,掄圓了朝加百列的腦袋砸去。

十分鐘後他們回到了公寓。卡普坐在餐廳的桌子前,面對著他的設備。他拿起一隻手機,撥通了餐廳的號碼。撥通以後,他放下電話,調響了接收機的音量。他聽見預先錄好的錄音傳來,說烤肉卷餅工廠現在打烊了,第二天十一點三十分重新開門。他又撥通了一次,再次聽到接收機里傳來相同的錄音。竊聽器和轉發器運轉正常,工作狀態完美。

他一邊收拾著自己的傢伙,一邊想到了加百列對他今晚工作的協助和貢獻。依據卡普的心算,他的「助陣」剛好延續了三秒鐘。具體過程卡普根本沒有看到,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工作上,只是聽見了身後的故事。一共四記凌厲的出拳聲。最後一拳最狠,卡普分明聽見骨骼碎裂的聲音。安裝完畢以後,他關上界面盒的門,這才回頭査看。那一幕他永遠忘不了:加百列·艾隆,俯身看著腳下的一對冤大頭,輕手輕腳地分別摸著他們的頸動脈,確認自己並沒有把他們打死。

次日早晨加百列出門買報紙。他穿過濛濛細雨來到埃奇韋爾路,在書報店買了一份《泰晤士報》。他把報紙揣在夾克衫里,穿過馬路,走進一家小超市。他買了膠水、剪刀,又買了第二份《泰晤士報》。

加百列回到公寓時,卡普還在睡覺。於是他坐在桌前,面前鋪著兩張白紙。在其中一張的頂端,他寫下了安全清點報告——絕密,而收件人就是羅姆,這是首腦的化名。

加百列寫了十五分鐘,右手有節奏地划過紙面,左手按著前額。他的文風簡潔精練,這是沙姆龍所喜愛的。

寫罷之後,他拿起一份《泰晤士報》,翻到第八版,小心地剪去一則男士服裝連鎖店的大塊廣告。他將餘下的報紙丟掉,隨即拿起第二份報紙,翻到同樣的版面。他將自己寫好的報告蓋住服裝店廣告的版面,再將裁剪下的版面蓋住報告,用膠水粘在相同的位置上。他折好報紙,將它放進一隻黑色旅行包的側面夾層里。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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