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明星隕落 其興也勃焉

陽春三月,乍暖還寒。

谷饒鎮傳出爆炸性消息:「張圭奚被抓了!」

消息像一聲落地的驚雷,迅速向四周擴散。先是桂光集團的員工,再是谷饒鎮,接著是整個潮陽市……儘管鄉間鄰里有人料到他一定會被抓,但還是感到驚訝。因為對谷饒鎮來說,張圭奚實在太重要了!張圭奚的桂光集團養活了鎮里鎮外的3000多口子,他還為鎮里修了一條水泥馬路,他和桂光集團的存在使谷饒聞名潮汕……

2001年3月,正當張圭奚準備以全國人大代表身份到北京出席會議之時,「807」工作組對他的調查取證工作已經完成。

在「807」案件中,張圭奚案還有一個突出的特點,就是他屬於二次偷騙稅,而且數額驚人。

1998年,稅務總局檢查組對桂光集團進行檢查,查出其下屬7家企業讓別人為自己虛開增值稅發票10億元,稅額1.7億元。對此,張圭奚沉痛地向檢查組檢討,說全是他疏忽之過,被手下兩個採購員蒙蔽了。

張圭奚敢這樣大膽妄為,絕非出於偶然。他上一次偷騙稅的數額巨大,但他依靠頭上的耀眼的光環和複雜而牢靠的關係網,最後順利過關。於是,他膽子越來越大,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行越遠。

出生於1955年的張圭奚為谷饒鎮上堡村人,1989年,創辦名為上堡制衣廠的小企業;1994年,組建潮陽桂光集團有限公司;1995年,他的企業名前被冠以「中國」二字;1998年,當選全國人大代表。

中國桂光集團聲名顯赫。該集團投資達2.5億元,生產設備2300多台套,員工近3000人。集團公司連續多年被潮陽市、汕頭市和廣東省政府評為「先進鄉鎮企業」、「最佳經濟效益鄉鎮企業」和「廣東省模範納稅戶」。

與其他鄉鎮企業家一樣,張圭奚也走過一段曲折的發展歷程,他在汕頭看守所接受我們採訪時,講述了他是如何從一個窮孩子成為企業家的坎坷經歷:

小時候,我家裡生活特別困難。我有3個弟弟3個妹妹,我母親經常生病,家裡窮得一點辦法也沒有了。我13歲的時候,父親偷偷帶我去做點小本生意。我當時正在讀書,可以說邊讀書邊做生意。我賣過大米,甚至還養過馬匹,把生產隊的馬拉回來養,為的是漚肥多掙些工分。到十四五歲的時候,家裡更困難了,我父親咬牙賣掉了自己的口糧,買來一些雞仔回來養。雞需要飼料,我們全家含辛茹苦省下口糧換來麩糠菜葉餵雞,哪知道,等肥雞快長成的時候卻遭了雞瘟,一大片肥雞死光了,賠得血本無歸。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父親和我想起了搞木材生意。這時已是70年代,我們這裡一些印尼的華僑回來安家,需要建一些平房,我們就從過去的老房子上拆一些木料賣給他們,然後換一點口糧維持生活。那些華僑回來蓋房子時,我父親也去幫他們建房子,為的就是中午去吃一頓飽飯。有時候我放學回來了,我父親就故意讓我替他幹活,父親借故走開,為的是讓我吃這頓飯。那時候我正上高中,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頓飽飯的意義可大了。但是,這個伎倆很快就被人發現了,一些人就取笑我,見我一來,他們就故意高聲說:看,誰的兒子又來了。或者說,看白吃飯的人又來了……我當時臊得恨不得鑽到地底下。但是,因為肚子餓得實在不行,再沒臉也得把肚子填飽,只得紅著臉伸手接飯吃。

家裡這樣困難,父親還供我讀書。我學習成績不錯,數學更好,在我們班是前一二名。高中畢業那年,我19歲。這一年,我母親生病吐血不止,不久就去世了。我已經高中畢業,這在農村已經夠用了。我那時就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干出個樣子讓人看看。

我仍舊搞木材生意,因為搞木材生意我比較熟悉。主要還是拆舊房子,把舊木料拆下來,賣給別人,賺一點點錢。後來,周邊的舊房子沒有了,我就到外地去,甚至去貴州、雲南等地。那時剛剛改革開放不久,南方一些地方已經開始鬆動,我就去把那裡的舊木材一車一車拉下來,重新整理後再賣給別人。那時我的生意已經開始做大了。1977年我結婚,這時我已經存下了3000元錢,而且也建了一棟平房,這在農村已經了不起了,別人已經開始刮目相看了。但我繼續努力下去,逐漸擴大經營範圍,我在那邊租了10畝地,放置那些舊木材。這個時候,整箇舊木材的生意都不錯,我就趁熱打鐵,一直干到1985年、1986年,直到舊木材全部都收購沒了,我就又搞新木材生意,還到貴州、雲南、廣西等山區放木排,然後在廣州這邊搞批發,與一些香港老闆做買賣。那是一段異常艱苦的日子,烈日暴晒,蚊叮蟲咬,寒風刺骨,涼雨澆心,但每天看到順江而下的木排,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收穫感和成就感。我雖然是個生意人,但我能從大量的木材需求上感受到國家的巨大變化,而我也為這種變化感到鼓舞。

這個時候,我已在潮汕地區小有名氣了。那時市場經濟開始復甦,我是第一批在經濟大潮里游泳的人,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個成功的木材商,我的知名度也越來越大。

到了1989年的時候,農村的住房模式開始發生變化,人們已不滿足那種平面的功能不全的平房、四合院,而開始興建樓房了。樓房的主體結構是鋼筋水泥,對木材的需求就相應減少,木材生意便不好做了。

可是,我已經有了3600萬左右的資金,算是完成了我的原始積累。

後來我開始搞服裝貿易。1991年底,我就和香港的恒生公司直接談生意了。從1991年到1995年,我的生意越做越大,發展勢頭十分迅猛。1992年,我就重新建了2萬平方米的廠房,有工人1000多人;到1995年,我的企業已經在汕頭地區名列前茅了……

生意做大後,張圭奚漸漸變了。

潮陽市人大的一位副主任說,張圭奚老闆當大之後,人變得很傲氣,特別是當了全國人大代表後,作為潮陽市人大代表的他卻很少來潮陽市參加會議。

我們在汕頭市檢察院採訪時,一位檢察官說,張圭奚的架子很大,我們的檢察長過去要見一見他都很費勁。

我們在谷饒看到,過去紅得發紫的桂光集團,已經人去樓空,繁華不再。

桂光集團之所以走到這一步,是因為太急功近利,太無視法律,從而導致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張圭奚一開始搞企業時還是一個很本分很有點子也很勤勞的人,在別人還按部就班固守成規時,他已經不甘寂寞遠走他鄉投入商海了。上堡村村民反映,張圭奚剛開始辦企業時很能實幹,企業效益也不錯。但後來,張圭奚逐漸把精力放在經營關係網經營政治資本上,把企業交給他家族的人打理。他勾兌各種關係敢花大錢,這在潮陽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一位鎮幹部在接受新華社記者採訪時說:「桂光集團號稱旗下有十大工廠、十大公司,其實真正屬於張圭奚本人的只有桂光制衣廠,其餘都是他家族中其他人和親戚的。他的企業以『中國』冠名名不副實,泡沫成分很大。至於他是如何打通關節,外人不得而知。反正,張圭奚長年不在廠里,都在外面跑。」

張圭奚善於跑關係的事,工作組的人都很清楚。張圭奚第一次偷稅被查後,他就飛到了北京。他想用社會上流行的送禮說情走後門的辦法把這事擺平。要說北京天子腳下侯門似海,要想打聽哪個官員的下落,猶如大海撈針,但張圭奚們不怕。東詢問西打聽,不但能知道你住哪院哪樓哪門哪號,而且還能知道你的脾氣稟性有啥嗜好祖籍何方。對張圭奚來說,要想知道韓秋家一點不難,但人家韓秋家裡根本不接待跑關係的客人。別說家裡,就是辦公室也不接待,就是你在飯店設宴也不賞光。這難不倒張圭奚。如果遇到這點事就退縮了,哪能幹出今天這樣的大事業?一天,韓秋出總局辦事。一出門,張圭奚突然神秘地出現在身邊,硬是把韓秋給堵住了。有道是官家不打笑臉客,有道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家是全國人大代表,聲名赫赫,如今竟屈尊如此,韓秋也不好太駁面子,只得悉聽尊便。那張圭奚另備好酒席,專門為韓秋「彙報工作」。席間彼此都心照不宣,韓秋早有應對之法,待張圭奚說到正題,韓秋就順水推舟,說處理決定豈是她能做主的?她人微言輕,不敢造次,還是找一找領導吧。張圭奚無奈,只得怏怏而回。吃過飯,韓秋回到局裡,把張圭奚的事向稽查局長作了彙報。說到張圭奚,稽查局長拿起一張名片遞給韓秋說,你看是不是這個人,他已經來過我這裡了。

在當地,張圭奚更是如魚得水。在接受專案組調查期間,他向專案組長路明說了一個打通關節中的「故事」。張圭奚說:「在我們那兒,走正道沒法生存,因為各個環節你都得打點,走正道你就沒有打點的錢。中秋節的時候,我突然想起還沒給市裡的一位領導送錢,於是,立即給這位領導打電話,說過節了,去看看您,順便給您送點茶水錢。到了約定的某飯店,這位領導從包廂里出來。我將裝有20萬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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