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響第一槍 「颱風戰役」

「807」工作組進駐潮汕的第二天,中央氣象台預報,在南太平洋海面上,有一股強熱帶風暴正在生成,它的代號叫「碧利斯」,這股風暴不久將在潮汕地區登陸。就在這股聽起來有些像溫柔女性的風暴登陸之前,為配合國務院打擊騙取出口退稅行動,公安部門以潮陽市為主戰場,以北京、上海、天津、河北、四川等13個省市為外圍戰場,同時發起打擊制售假增值稅發票的「颱風戰役」。

8月25日凌晨3點,在潮陽主戰場,當地公安機關千名警察和幾百名武警官兵分22路撲向目標,對製作、販賣假增值稅發票的窩點進行突擊搜查。

在這次「颱風戰役」中,抓獲潮陽市司馬浦鎮的「肥婆」曾寶玉,成為整個行動的亮點。

曾寶玉時年39歲,別名肥婆。21歲那年,與小她一歲的一個男人結婚。第二年,他們的大孩子就出世了。在爾後的10年里,曾寶玉就學著周圍的一些人,沒完沒了地生孩子。她一年一生,兩年一產,到30歲的時候,已經是3個兒子兩個女兒的媽媽了。

10年5個孩子,再加上數目不菲的超生罰款,把曾寶玉壓得喘不過氣來。更要命的是,他們的第二個兒子竟是白痴!為了給這個呆兒子治病,曾寶玉和丈夫跑遍了省城的醫院,借了一屁股的債,最終,傻子還是傻子。

曾寶玉和丈夫只得背地裡嘆自己命苦。

為了使家庭過上好日子,兩口子想遍了致富門路。潮陽地少人多,靠種莊稼這條道已經行不通了。要想在經濟上翻身,只有辦廠一條路了。於是,曾的丈夫就四處打聽,遍訪親友。轉了一圈後,他發現還是搞印刷比較來錢。

夫妻倆一商量,決定開一家印刷廠掙錢。

對於丈夫選定的項目,曾寶玉還是激動了一回。在曾寶玉的心目中,丈夫是一個不成事的人,凡事從不過心,做事總像壞學生寫作業一樣敷衍了事。你說他是那種壞男人,絕對不是,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做不了壞人。做壞人要心狠手辣膽魄過人且還要有體力、「魄力」和「能力」,而他一樣也不具備,一樣也提不起來。他就是一個幹啥啥不行,啥事又不做的那種人。跟了他這麼多年,兩人除了生一大堆孩子、背一身債外,別的啥也沒落下。這一次,她的丈夫不知動了哪根筋,居然也想做生意了。

干印刷廠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這資金就不好籌備。但因做生意是正經事,借錢時的膽子就壯了一些。兩個人串親訪友,竟然湊了幾十萬元,在司馬浦鎮溫美村一個朋友那裡租了廠房,進了各種設備,雇了幾個小工,辦下了特種行業許可證、印刷許可證等有關證件,一應俱全。曾的丈夫事先請人起了一個響亮的名字:大西洋印刷廠。然後擇了吉日,請鎮上村裡的頭面人物放鞭炮、剪綵並吃了飯,這印刷廠就熱熱鬧鬧地開張了。

從此,曾寶玉在家帶孩子,丈夫就在印刷廠忙活。開張之後,生意很不景氣。原來,曾夫在立項時沒看明白,自己考察的那幾家印刷廠都是靠印假冒標識、黃色圖書發家的。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很難掙錢。試想,人家大企業大批量的活兒,誰上你這沒有煙酒店大的小廠來印?即使有些小活,也是找活兒者成了孫子,給活兒的成了大爺,你給他印了,他也不見得給你錢,只說等書款收齊了再給,往往一拖就不知拖到猴年馬月了。然而,印刷廠但凡開工,就不能停下來,廠租要付,水電費要付,工人的工資要付,紙墨錢要付,雜七雜八下來,每月都要往裡賠個萬兒八千的。剛開始,夫妻倆還能撐得住勁兒,然而到年底,廠里的蜘蛛比麻雀大了,生意還沒有一點起色,曾的丈夫便撐不住了,回到家像孩子一樣嗷嗷哭起來。曾寶玉一看這架式,心裡咯噔一下,滿腹的失望又像草一樣從心裡長了出來。

但是,日子還要往前走呀,印刷廠這攤子怎麼辦?房東不管你有沒有收入,反正照樣收錢,工人也照樣在廠里蹲著,不管有活兒沒活兒,也得月月給人家發工資。兩口子一看,這一天天干坐著啥也不動,錢就像流水似的,嘩嘩往外淌呀。這錢不就像兩個人的血嗎?想著想著,兩個人都哭了,這日子還怎麼過呀!

曾寶玉知道丈夫是那種撐不住的人。細想想,遇到這種光賠錢不掙錢的事,誰能不犯愁呢?

屋漏偏遇連夜雨,船破偏碰頂頭風。一天夜裡,印刷廠莫名其妙地著了大火,熊熊的火焰把廠房燒得乾乾淨淨。

曾的丈夫光著腳板,拎著一桶桶水往房間里潑,但只是杯水車薪,哪兒壓得住噌噌往外躥的大火啊?無奈之中,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眼巴巴看著大火把東西燒光了。

回家後,曾的丈夫眼淚鼻涕,說不出一句話來。約莫半個時辰,他才恢複了理智,說是廠子著了大火。曾寶玉一聽,也跟著哭了起來。5個孩子看大人哭,也咿咿嗚嗚地湊起熱鬧。就這樣,一家7口哭得個天昏地黑,聲震屋宇。

曾寶玉萬念俱灰。她知道,這輩子再也別想翻身了。

大火之後,就是地獄的感覺了。一些借給鍾家錢的親朋好友聽說鍾家的廠子被大火燒個精光,立時想到這家怕是永無出頭之日了,看看鐘家有啥值錢的東西,能撈一點是一點。於是,就不約而同來到鍾家,有的抱彩電,有的抬冰箱,有的扛傢具,有的趕生豬,嚇得孩子們哇哇直哭。

一連三天,曾寶玉始終在床上趴著。到第四天,曾寶玉醒來時,發現身邊空落落的。起初,她並沒在意,等到飯做好了,還不見丈夫的蹤影,就叫兒子到外面找,找了半天也沒影子,這下曾寶玉慌了。兒子從茶几上拿來一張紙條,上邊歪歪斜斜寫著:「妻,廠燒了,債來了,我走了……」

曾寶玉不明白天底下竟有這樣的丈夫,把一堆孩子和一屁股債務往她身上一推,就一走了之!

曾寶玉只感到前途一片黑暗。要不是為了5個孩子,她恐怕早就跳進河裡了。

時光像冬日裡瓦檐上的冰珠,艱難地嘀嗒著。掐指算算,丈夫離家出走兩年多了。這期間,他曾打回來幾次電話,曾寶玉一聽是他的聲音就把電話掛了。她不想聽這個挨千刀的聲音,他既然不管家裡娘兒幾個的死活,誰還稀罕他是活是死呢!

曾的丈夫離家出走之後,可謂家徒四壁。曾寶玉終日以淚洗面,那些登門索債的人很是糾纏了一些時日,見實在榨不出油水來,只得留下話等曾的丈夫回來再說。

然而,5個孩子5張口,每天三頓飯,少一頓也不行。面對嗷嗷待哺的兒女們,曾寶玉不到40歲,已經有白髮爬上了頭。日子總要往前走,怎麼辦?她就想起了歪點子 —— 沿著原來的路往前走,不過路走偏了,她開辦的是地下印刷廠。

一開始,曾寶玉並沒有列印假髮票的主意,是斜對門一家小印刷廠的發跡史使她受了「教育」。這家過去窮得丁當響,靠男人劉某撿破爛脫了貧,而且還小有積蓄,買了一套印刷設備,干起了攬黑活的勾當。曾寶玉去過那家廠子,劉某對他的生意經從來都秘而不宣,但對單身女人曾寶玉卻能和盤托出。劉某有心,曾寶玉無意。曾寶玉心想,再怎麼地,也不能跟一個撿過破爛的人有什麼瓜葛!心上這麼想,嘴上卻不能這麼說。否則,人家怎麼能帶你上道呢?

在劉某的悉心幫助下,曾寶玉開始往那條黑道上奔。之前,曾寶玉也猶豫過,那終究是犯法的事啊。但是看周圍的人都不在乎,自己還在乎什麼呢?

走黑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為了能夠印出逼真的增值稅發票,必須購買價錢不菲的印刷設備。於是,曾寶玉咬著牙再次向妹妹借了8萬元,又向姑姑借了4.5萬元,到汕頭紅領巾路一家公司買了所需機器,乾脆把機器搬到自家樓里,干起了私印增值稅發票的不法勾當來。

既然向著黑暗走去,下面必然是萬丈深淵。這是一個物體跌落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由於「能幹」,曾寶玉成了魁首,以她為軸心,村裡村外形形色色的人開始向她匯聚,有提供模板的,有提供印刷技術的,有負責發票銷售的……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她就完成了一個地下網路的初建。在曾寶玉的操縱下,這個犯罪團伙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事實證明,曾寶玉干起事情來遠比她丈夫要「精明」得多。操縱一個工廠不易,要操縱一個黑工廠就更難。曾寶玉帶著5個兒女,卻能把印製增值稅發票之事做得熱熱鬧鬧、轟轟烈烈。一時間,廠里廠外經常有生意人出入,大把大把的鈔票不僅抹平了巨債的縫隙,而且家裡添置了高檔電器,過去被大火燒掉的家當又置辦了起來。下一步,就是建一棟好房子了。曾寶玉算過,用不了3年,她就可以蓋起一棟3層的小洋樓。

也許是知道她已經東山再起,拋家而去的丈夫不願再在外面受凍挨飢,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

一天晚上,當曾寶玉剛剛把幾個孩子哄到床上的時候,門被輕輕敲響。「誰?」「我。」曾寶玉一聽,是丈夫回來了。

曾寶玉沒有立即開門,她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麼心情。一個男人,在家裡最困難的時候離去了,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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