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十五歲少年的葬禮

鐘聲響起,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撕裂,鐘聲中他驀然回首看向那具燭光中的棺材,他忽然驚了!他忽然想起他是認識那個少年的!

一周之後,芝加哥。

芝加哥聯合車站裡,人流熙熙攘攘。這座火車站興建於1925年,是座典型的羅馬式建築,有著雄偉的石柱、閃亮的大理石地面和弧形的穹頂,與其說是火車站,倒更像是座氣勢恢宏的博物館。

更難得的是落成近百年後,它仍在作為火車站發揮作用,是芝加哥附近所有火車線路的樞紐。

身穿黑色風衣的年輕人坐在木質長椅上,慢慢地嚼著一隻金槍魚三明治,喝著一杯冰鎮的薄荷茶,膝蓋上放著一隻銀色的文件箱。

粗看的話他就是個普通的候車旅客,但來往的旅客中總有幾個識貨的,會多看他幾眼,心中暗暗讚歎。因為他那身看上去不帶任何LOGO的行頭委實是太講究了,定製西裝、手工上色的皮鞋、看起來隨意卻顯然是名師打理的頭髮,全身上下最普通的倒是那件Burberry的黑色風衣了,可也是最貴的泊松系列,幾千英鎊的貨色,說它普通,只是因為它可以在店裡買到,而年輕人身上的其他東西,多半是買不到的。

這種人居然會孤零零地坐在這裡等火車?這種人的時間何等金貴?這麼浪費真的沒問題么?

路明非全然沒注意到周圍人的視線,繼續埋頭吃他的三明治。荒廢時間什麼的,對他從來都不是問題,他當年光是在樓頂天台上發獃就荒廢了多少時間?

按照老師那恨鐵不成鋼的話說,路明非啊路明非,就你荒廢的那些時間,紅軍長征都走到蘇聯去了。

他是在等CC1000次列車,等這班車他就更有荒廢時間的心理準備了,下班車是下午3:00發車,距離此刻還有一個半小時。從既往歷史來看他跟這班特別快車從來不對盤,不知道為什麼,逢著他搭車CC1000次就出問題,所以就算讓他等到傍晚他也是沒意見的。

三明治沒吃完,候車大廳里忽然響起了驚嘆聲,所有旅客都看向同一個方向。

某個門前鋪著紅毯、但從不見開放的檢票口忽然開了門,門裡走出一名身穿墨綠色制服的檢票員。檢票員出現在火車站裡本是最正常不過的事,但那名檢票員太特別了,那身墨綠色制服是上等的山羊絨材質,袖口和褲線用金絲繡花,金質鏈子拴著的懷錶揣在馬甲的小口袋裡,胸前懸掛一枚繁複而古樸的徽章,徽章上是一枚半枯半榮的巨樹。

他的出現把人們帶回了百年前,這座車站剛剛落成的時候,那時候火車還是最上等的出行方式,候車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的僕從站在長椅背後,腳邊堆著大大小小的牛皮箱子。那時候的檢票員就是這樣的裝束,謙恭和煦,卻又神采奕奕,恰如今日頂級五星酒店門前的門童,接過您的票「咔」地剪出一個缺口,抵還的時候微笑著說某某先生或者女士,祝您一路上都有好心情。可不像如今,負責檢票的都是低收入的大媽,肥墩墩地坐在那裡,甚至懶得站起來。

檢票員帶著謙恭的微笑,穿越大廳來到路明非面前,微微鞠躬,「是路明非先生吧?請問我能看看您的車票么?」

路明非愣了幾秒鐘,覺得怪彆扭的。周圍的人都在看他,有的眼神羨慕有的眼神妒忌。

學院什麼時候有這服務了?想當初他都是苦逼兮兮地睡長椅,等到深更半夜火車才來,檢票員拿手電筒在他臉上晃晃,淡淡地說一聲車票。

想當初他在這裡候車,所以認識了芬格爾,想當初他跟楚子航在這裡候車,夏彌從天上掉下來……

他把三明治叼在嘴裡,在西裝內袋裡摸了半天才摸出車票來。檢票員看了眼車票,揮舞銀色的剪刀,漂亮地一剪後抵還給路明非,「歡迎搭乘CC1000次特別快車,列車已經提前準備好了,請問您是現在就出發,還是去貴賓室休息?」

哇嚓嘞!CC1000次特別快車,您這是改過自新了么?不僅不誤點,還能提前發車?說起來世界各國的火車都沒有提前發車一說吧?火車就得走鐵軌,難道說我提前發車,前面走的火車您讓著點兒讓著點兒?

「這……真能提前發車?」路明非眨巴著眼睛。

「當然沒問題,這點特權卡塞爾學院還是有的。」檢票員神情淡定地摸出手機撥打電話,「調整一下時刻表,CC1000次列車10分鐘後發車,請前面的火車把鐵軌給學生會主席讓出來。」

來……來真的啊?路明非傻了,心裡說大神如此高能!請收下我的膝蓋!可他如今是學生會主席了,衣冠楚楚的一號人物,自然不能再跟以前那樣表情豐富,只能僵著臉起身,在眾目睽睽之下跟隨列車員進入那個神秘的檢票口。

穿越古老的紅磚通道,他們抵達了專供CC1000次特別快車使用的遠端月台。月台古樸典雅,可停在月台前的列車先進至極,造型如同一顆子彈和它拖曳出的痕迹,銀色的世界樹花紋從車頭往後面的三節車廂延伸。

這列看起來強勁有力的列車居然只掛了三節車廂。檢票員看出了路明非的驚訝,笑笑說,「今天可以提早發車,因為是您的專列,除了您一個人坐的貴賓車廂,此外兩節車廂里都是物資。」

「專列啊?」路明非再度受寵若驚,「我不一直都是S級么?以前可沒坐過專列。」

「不瞞您說,以前您雖然是S級,但學院並未嚴格要求我們按照S級的待遇接送您,有時候鐵路繁忙,調度起來不方便,委實是有點怠慢了。」檢票員歉意地說,「但幾個月前,學院正式照會我們,要求必須給您S級的待遇,以前的那種情況,不會再發生了。」

不知道為什麼,路明非聽說這話心裡反而有點失落,可嘴裡說的卻是,「調度起來不方便的話我等等也無所謂,佔用其他列車的通路不好吧?」

「您現在是學生會主席,時間寶貴,調度方面的事情,我們會協調的。」檢票員一直把路明非送入貴賓車廂。

車廂倒是路明非認識,第一次來卡塞爾學院的時候他和古德里安教授一起坐過這節車廂,車廂里懸掛著那幅「黑王之死」的油畫,如今看來也是一樣的震撼。

只不過空蕩蕩的車廂,巨大的沙發里,只有他一個人坐得筆直,感覺有點無聊。

窗外的景物開始往後走去,越來越快。

「路明非先生,我是本次快車的列車長,列車已經啟動,我們將在23分鐘內抵達學院車站。如果有任何需求請告訴我們。」擴音器里傳來低沉的男聲,之後就沒有任何聲息了,大概是不願打攪貴賓的休息。

CC1000次快車其實只有一小截路和普通列車並軌,很快它就從一條岔路脫離了芝加哥鐵道公司的鐵路網,一頭扎進了濃密的巨紅杉林。

伊利諾伊州北部的紅杉林,把五大湖區環抱在其中,生長著樹齡在一千年至幾千年的巨型紅杉,遮天蔽日,即使在陽光最熾烈的白天,這片森林裡也是很陰暗的,只有星星點點的陽光從樹冠的縫隙中流瀉下來。

秘黨稱這片森林為「維達樹海」,意思是它是巨木組成的大海,「維達」則是北歐神話中的森林之神。

路明非望著窗外發獃,周圍晦暗,千萬顆大樹的虯枝包裹著CC1000次列車,列車彷彿一頭暴力的狂龍,要從巨木組成的海洋中衝出一條路來。

這種感覺很像穿越隧道,時間的隧道,空間的隧道,讓人沒來由地思緒很多。

他是半年前接任學生會主席的,因為愷撒畢業了。

愷撒高他兩級,從日本回來後沒多久就畢業了,按照加圖索家的安排,他被派往執行部駐義大利的機構擔任專員。

主席畢業,學生會自然要舉辦盛大的送別酒會,酒會進行到一半,愷撒忽然抓著麥克風登台,表示在他即將離開學生會之際,有一個非常出色的人要推薦給大家,相信他能夠接替自己的工作,把學生會帶往新的高度。

那時路明非還全無「上位」的自覺,跟其他人一樣叼著根卷了西班牙火腿片的麵包棍站在台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這位候選人,按照愷撒自己的說法,「毫無疑問是我和楚子航之後最優秀的人,在他初入學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要為學生會爭取到他,不能放任獅心會搶走他,他在哪邊,哪邊就會加分。我跟他一起出過幾次任務,他的表現總是令我欣喜;在品位和修養方面他也在逐步提升,譬如他現在已經開始對西班牙火腿感興趣了……」

路明非仍舊嚼著那根卷了火腿片的麵包棍,開始心說何方妖孽?竟然能被老大誇成一朵花?

接下來愷撒又說,「如果只是我認可他的優秀,想必不能說服所有人,可校長也很看重他,S級的評價,在學院的歷史上屈指可數!」

路明非心裡咯噔一聲,因為這間學院中以學生身份獲得S級評價的,三四十年來好像就他一個。

「那麼就請用掌聲歡迎這間學院的明星、Ri. Lu上台來,和我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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