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暗的記憶 第八章

如果全是一場夢的話該有多好。

我恢複意識以後,發現自己在被子里。我害怕睜開眼睛,多希望這是我在東京的房間……

「好像有知覺了。」佳子在床邊看著我,旁邊是姑媽和松平。

「請原諒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松平垂下了頭。

「好了,好了。」姑媽抽泣著地點了點頭。

「我……睡了多久?」

「三小時了,大家都很擔心你呢。」佳子溫柔地撫摸我的額頭。

「真的是我殺了淳子?」

「……」

「我和淳子是交往過,但是對她的死一無所知。」

大家聽了我的話,都不再言語了。

姑媽挨著我的被子坐下,問道:「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你沒有殺人?」松平喜形於色,「那天的事情,你想起來了?」

我緩緩點了點頭。

淳子的父親在機關工作,給瀆職罪的上司背黑鍋,跳樓自殺了。我察覺淳子絕望得想要尋死,便決定陪她。淳子是S學園的學生,是我中學時的同學。我們兩人自殺的地方,是我選中的青森縣川倉地藏。我曾聽大魔神講過那裡的凄婉傳說——那兒供奉著新郎新娘的人偶,都是男男女女供奉給死去的愛人的。我和淳子是共赴黃泉,其實不需要人偶,只是覺得這地方特別合適罷了。淳子想順路去銀溫泉和遠野看看,大概是想緩解對死亡的恐懼吧,我們聽說蠶神特別喜歡聽年輕人的願望,就踏上了最後之旅。

「然後呢?」松平問道。

我忘了後來的事了,只依稀記得選擇了人比較少的傍晚抵達川倉地藏。

可是,那之前……

頭像裂了一樣疼痛。未知的黑暗與恐懼就在前方。

「帶我去吧。」

「……」

「拜託了,淳子在那兒等著我呢。」

松平看了看姑媽,露出猶豫的神情。

「只能那樣了。」兼坂老人在門對面站著,「本來你的目標就是那裡。」

松平一嘆,答允了。

川倉地藏就在金木鎮的盡頭,巴士立刻開動。

我對姑媽講出了我的疑惑。

「離開旅店的時候……」姑媽聽到我說話,回過頭來。

「有個大鏡子吧。」

「怎麼了?」

「我在鏡中看不到自己。」

姑媽一臉驚訝。

「怎麼也看不到呀。」

姑媽慘然一笑。

「明明大家都能照在鏡子里……」

「……」

「為什麼唯獨看不到我呢?」

「別想了,你就在這兒好好待著吧。」

我是不是死了?我從剛才就在琢磨這件事,否則何以會碰上各種奇異的事呢?我殺了淳子什麼的,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而且大家的存在也很奇怪。姑媽和松平就不說了,兼坂老人他們為何會跟我們一路前來?

興許我真是死掉了,這一切都是我的空想。

人死之後,意識會不會持續存在?這個問題,我一定要搞清楚了才行。

話說回來,跟承認這奇怪的現實相比,更重要的無疑是如何解釋這些現象。明明活著,卻看不到鏡中的自己,這才是當前的頭等大事。

我故意大喊道:「你們都是我想像出來的!」可惜,誰都沒有消失。

巴士在地藏堂前方停下。從開著的窗戶,可以看到裡邊的燭光。我有些害怕,彷彿那些可怕的新娘人偶正盯著我看。

「真是個陰森的地方。」松平說道,「你和淳子來的地方,就是這裡。」

我早就知道了。為了淳子,就算再害怕都唯有上前。

「那個就是我和淳子盟誓的人偶,是我們兩人最後的紀念。」

松平目瞪口呆。

「其實之前沒想那樣做的。淳子見到人偶身上漂亮的新娘裝,就說特別想舉行那樣的婚禮,雖然有些可怕……新郎、新娘人偶的衣擺系在一起,腳上分別寫著我們的名字。」

「……」

「這樣的話,到天堂也可以在一起了。」佳子跟在後邊,強忍著沒哭出來。

我們向堂內走去。寬闊的堂內到處都是裝有新娘人偶的玻璃盒子,幾乎都是在年輕男子的照片旁邊放置一個小小的新娘人偶,很少有在女子照片旁擺放新郎人偶的。

這些玻璃盒子中偶爾會出現一些跟真人等大的人偶,那是給人體模特穿上了現實中的衣服。那些人偶基本都是男女配成一對。只要敞開衣服,就會看到人偶胸前的死者姓名。

「那個,那個人偶——」松平查看了我指的那個人偶。

「這上面刻著淳子的名字!」弓繪和翠聽到松平的話,立刻跑來。

「沒錯,是淳子的字。」弓繪用手捂著臉,哭了。

「你說的幽靈,就是這個人偶吧?」

兼坂老人拍了拍我的肩。我心裡咯噔一下,頓覺又有寒意襲來。

「怎麼了?和這個不一樣?」

「那好,咱們去現場吧。」松平這句話脫口而出。

「現場不是這兒啊?」

我糊塗了。

一點記憶都沒有。

「這後面有箇舊堂……淳子就是在那裡被碎屍的。」

別的堂?我突然醒悟了。

更激烈的恐怖襲來。我從那兒跑了出來。

「等等,你去哪兒?」松平追了出來,問道。

「有鬼!是那個傢伙讓我殺淳子的,就是那個傢伙!」我邊喊邊向後邊的坡道跑去,大家陸續跟來,眼前就是舊堂的房頂。就是那裡。我駭然站住,一時間又有些迷茫。

我胡亂扒開窗戶。

堂內是空的,四面的漆都快要掉了,卻猶自是那時的樣子。正是那個傍晚,我和淳子潛進這裡,喝了安眠藥。

然後……然後……

深夜,那傢伙突然從牆裡出現。黑暗之中,他的眼睛白光閃爍。

他穿著繪有家徽的黑和服,從牆裡出來了。

「怎麼可能!」松平的表情僵住。

「是真的,那傢伙的手臂微微顫抖,手裡拿著菜刀,嘴裡不斷念叨——還我妻子。」

松平的身體一顫。

「那傢伙是跟淳子的人偶配對的人,他想得到淳子。」

「別亂說了。」松平大喊道,「那種話能信嗎?」

「我沒有說謊!那傢伙抓住我的手腕,讓我襲擊了淳子。相信我!而且,那傢伙把腳弄傷了,所以要我的腳來頂替。」

「你適可而止吧!」

「是真的!後來他就扛起淳子,消失到牆裡了——就是這面牆。」

「淳子的屍體就在這裡,哪兒也沒去。你不要再胡扯了!」

「不對,那傢伙就在這牆裡,現在也和淳子在一起。就在這裡邊!」

我持續用手砸牆。牆灰紛紛落下,我卻不肯停手。

突然,姑媽指著牆壁,驚呼道:「松平君,你看!」

牆裡好像藏著什麼。松平立刻上前掰開牆上的石灰。松垮的牆壁里,是紅色的毛衣和藏青色的裙子。

「淳子的衣服,是淳子那時穿的衣服!」我的話讓姑媽再度驚呼。

一切都結束了,大家重返堂前。我默然看著大家。

松平拿出淳子的衣服,說道:「伊東君,麻煩你確認一下。」

「正好到了。」

伊東給了個信號,那對男女立刻從地藏堂的暗處現身。婦人瞧見松平手中淳子的衣服,慌忙奪了過來。

「是那孩子的衣服。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茫然看著那婦人。

淳子的母親……怎麼可能?我見過她很多次了,怎麼會這麼蒼老!

只聽兼坂說道:「十四年了,十四年了啊。」

莫非是我精神恍惚了?這位老人是……

我凝目望向兼坂。

——似曾相識。

「你都三十二歲了,井上君。」

「大……大魔神?」

「總算想起來了?野野村和田代,和你是好朋友呢。」我回頭一看,只見兩人正笑著點頭。

「這兩個女孩是淳子的朋友,無論如何都想知道事件的真相,所以堅持參加這次旅行。大家怎麼都得不到你這位案件關鍵人物的證詞。」

「你喪失記憶好幾年了,」姑媽補充道,「半年前才漸漸恢複了一些。」

「……」

「負責哥哥案子的松平,想出了這次旅行的主意。醫生說,那樣的話,你可能會完全恢複記憶。」

「哥哥?」

「我是你的妹妹由香里啊。」

這是那個小由香里?

「佳子是警察醫院的護士。」

「母親怎麼樣了?」

我想起了臨出門前和母親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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