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言的記憶 第二章

演講結束後,我被領到市民會館的講師休息室喝茶,順帶見到了明石。明石正是給這次演講牽線搭橋之人,所以會館的副館長特意跟他打招呼致謝。明石是鎮上的市會議員,也是我打小的哥們兒。

「沒想到你會提起谷藤的事。」他挨著我坐下,以一臉懷念的神情開口說道。

副館長笑道:「那位先生也會出席今晚的歡迎會嗎?」

明石搖頭道:「他去世了,交通事故。」副館長一時間無言以對。

「谷藤如果活著的話,肯定會做好些有趣的事。就像他剛才演講時說的,谷藤是玩遊戲的天才,我也一直記得那次踢罐捉迷藏。不,與其這麼說,不如說一提起踢罐捉迷藏,我就會想起那天的情景。」明石說道,「我邊聽演講邊想,真是奇怪,踢罐捉迷藏不知玩了幾百回,可是每次回憶都會想起那一次。那天谷藤的膝蓋上還纏著繃帶呢,是看完拉洋片之後吧……還記得那天連環畫的名字嗎?」

「這……我還真不記得。」

「是《少年肯亞》,當時這漫畫很流行,所以就畫成連環畫了。我還記得胖胖的肯亞的笑臉,可惜後來沒再看過了,興許那個連環畫只有我們町有。」

我點頭道:「確實如此,說不定真是這樣呢。」

「咚咚咚,敲在肚子上的太鼓的聲音真是令人懷念啊——我是說那個拉洋片的信號。」

副館長順勢對我說道:「明石先生正是因此才致力於連環畫的復興啊,為鎮上的孩子們再現了當年的遊戲和夜市。」

「不光是因為沉迷網路遊戲會傷眼睛,更重要的是他們需要朋友。我看著那些小鬼,自然而然就有了這個想法。」明石笑著看了看時間,「該出發了,估計大家都到齊啦。說是大家,其實就四個人呀。」

我聞言站起。我足足有十年沒回來了,而要去見的這幾個朋友就更久沒見過了。我一直保持聯繫的幾乎都是高中同學,完全沒和這些小時候的玩伴聯繫。因為幼時的玩伴大都進了市立高中,而我則去了私立學校。要不是明石邀我來做演講,說不定以後都見不到了。

「齋藤和菊池也去會場聽你演講了,你沒發現吧?」

我們從房間出來之後,明石說道。

「是不是從前面數第三排那兩個人?」

明石聞言點了點頭。

「我就覺得好像見過呀!果然如此,沒想到我還能記得。話說回來,剛才的演講有些離題,不知不覺就說到了踢罐捉迷藏的事。」

他給我的題目是講一下年輕時的自己。跟高中恩師的相識,是我成為設計師的契機,我本想以此為中心做演講的,結果一高興就講起了童年回憶。

「齋藤他們肯定很高興呢,你那麼清楚地記得小時候的事。」

「……」

「鎮上的朋友現在還住這裡的也就四五人了,隨著公務員父母搬家、去東京工作、嫁人……都各奔東西啦。當然搞同學會時倒是能來四十幾個。」

「有這麼多啊?」

「是啊,雖然男女分開活動顯得人不是很多,不過畢竟我們是團塊世代孩子都是一群一群的。」

「你說有四個人在那裡等著,除了齋藤和菊池還有誰啊?」

「一個是雪子,還記得她嗎?和你家隔著三戶人家,現在把老屋改造了,開了一家小商店。」

「還是在雪子以前住的地方?那樣的話我就知道了。她那人凈想著賣給別人東西。」

外公家的房子十五年前就賣了,舅舅和舅媽搬到別的町了,但我只要回來就會去那一帶轉轉懷念一下。

我上次來時就發現山本雪子的家變成小商店了。她父親在建築公司上班,我沒想到那是她開的店,就徑直走了過去。雪子比我小一歲,長得很漂亮。

「另一個呢?」

「大城健三。」明石緊盯著我,問道,「你認識嗎?」

我有些驚訝,裝出沒事的樣子問道:「大城?就是河邊那家藥店的小健嗎?」

「是啊,以前那家店沒啦,不過他在郊外有一家足有四間房大的店面。他跟咱們不住一條街,年齡也不一樣,總覺得不像夥伴,卻跟你關係很好。他也是議員,聽說我請你來這裡,就也想參加歡迎會。」

「我們其實不是特別好。我外公開門診時,小健的父親常常來我家談生意,所以小健偶爾會過來跑腿。他跟你們一起玩過吧?要不然,谷藤的姐姐哪裡會進大城藥店工作呀。」

「那傢伙挺討厭的,把谷藤當小嘍啰一樣使喚。他一來,連我們的孩子王谷藤都不說話了,畢竟比他大四歲呢,我們都沒轍,當時就特別煩他。一個中學生,幹嗎非要跟一群小孩兒玩兒。他到現在還有這毛病呢,老是多管閑事,去別人的地盤嚷嚷,很不受別的議員待見。」

「是他主動提出要來的?」

「齋藤和菊池覺得他不來比較好,從一開始就很反對。但是他說和你關係很好,搞得我沒理由拒絕。算了,隨便敷衍一下就讓他回去吧。」

明石看到我的臉色,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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