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記憶 第七章

一夜難眠。

到底是什麼讓靜子那麼恐慌?我甚至猜測她是父親的私生女。父親是三十五年前過世的,若靜子謊報了年齡,這推想便不是全無可能。但是這太戲劇化了,又不是演歌舞伎,現實中不會真有這種事吧。

我輾轉難安,索性從床上起來,坐到椅子上抽起了煙。我拉開窗帘,憑窗一望,看到了青白色的月亮。

月亮籠罩著難得的月暈,明天怕是要下雨了。

我出神凝望著。

(這樣的月夜啊……)

回憶突然湧來。那天晚上,我也曾像這樣在窗邊望月。

我半夜醒來,發現母親不在,幸好屋裡亮著燈,所以不覺得害怕。我剛想去走廊逛逛,母親就回來了。我很高興,上前抱住了她,她卻不由分說地給了我一巴掌。我不知她為何生氣,大概是見我半夜不睡覺所以不高興吧。

母親哭著把被子旁邊的浴衣擰成一條,勒住了我的脖子。我嚇得縮成一團,母親越來越用力。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啊……

突然,母親鬆開了手,抱著我失聲痛哭。而我那時都神志不清了。

(母親……)

我一直刻意迴避的母親去世時的面容,漸漸清晰地浮現在眼前。我當時失去了知覺,蘇醒之際,母親早就吊到旁邊的門框上自殺了。

(母親她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直到現在都想不明白,更別說當時只有七歲,哪裡會理解事態。我甚至不懂得把事情告訴旅館的人,只是躲到屋子角落裡等待天亮,不時抬頭看看母親腦袋低垂、睜著眼睛的樣子。

(且慢,靜子母子就住那間屋子!)

我想到這裡,背上一陣冷。這一切當真都是偶然?

靜子從走廊回了她的房間。夜空中掛著的那一輪明月跟當時一樣,而且那房間里同樣有一個和當時的我一般大的男孩,甚至連名字都和我一樣!

我尋思著,渾身上下不覺起了層雞皮疙瘩。

靜子顯然不是她的真名,難道她的名字其實是……依子?

(照片!看照片!)

我身體僵直,嘀咕事情時說話都不利索了。

母親去世那天,有個陌生的叔叔給我們拍了張照片,那是唯一可以用來懷念母親的東西,所以我一直夾在筆記本里。

只要看了照片……

我踉蹌著拿來皮包,打開扣子。筆記本就在最上面。

我怕得要死,萬一真的像我想的那樣……

我顫抖著拿出筆記本的時候,照片從裡面滑落了。

雖然我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間,心臟幾乎停跳。

那張照片是寶麗來相機拍的。

果然如此。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寶麗來相機時的興奮,我記憶猶新。

(太像了……)

母親和靜子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和靜子的孩子長得也十分相似。畫面和我白天在取景器里看到的一模一樣。

給兒時的我拍照之人,就是長大後的我。

我絕望了,隨手把照片反扣到榻榻米上,突然瞥見照片後面印著很小的數字。

那是膠捲的編號。我忙從桌上的相機里取出膠捲。上面的數字和三十幾年前的照片上的數字完全一致!

(想不到她就是母親啊……)

靜子就是我的母親。她醒悟了這個事實,所以跑了出去。她回到房間時,見到了兒時的我。不知她是瘋了,還是覺得只要殺掉小時候的我,就不會和長大後的我睡覺……

可惜她畢竟不忍殺我。

這就是母親自殺的真相。

我那時年幼,只當這是一次旅行,其實卻是母親被債主賣來做妓女。

(怎麼辦)

晚了。

母親自殺了。此刻,七歲的我只怕正一臉驚恐地看著母親呢。

絕望、悲傷、愛意、悔恨、羞恥,佔據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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