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深悟死亡才能成就永恒生命 第二節

羅貝多到傍晚禮拜開始都還沒回來,他應該在基德的房間。打包回來的午餐也沒動過。平賀只好獨自前往禮拜再帶食物回來,順道處理掉盤旋起蒼蠅的午餐,重新擺上晚餐。

這時,房門一瞬間打開了。回頭一看,羅貝多站在門口。

「調查結束了嗎?」平賀擔心地問。

羅貝多一語不發地在桌前用餐。平賀很不安,自己鮮少見到友人完全不在乎外界的情形,也很難相信他會這樣,像一場惡夢。趁著友人在用餐,平賀坐在一旁觀察他的臉色。他變瘦了,眼窩很深,眼瞳卻如野生動物一般閃閃發光。友人很快吃完晚餐放下湯匙,轉頭回視平賀。

「我休息的這段期間出了什麼事嗎?」他很確信出了事。

平賀清了清喉嚨,「參孫神父昨天失蹤了。」

羅貝多很感興趣地靠近平賀的方向一些,「可以告訴我詳情嗎?」

「你昏倒的隔天,這裡的神父一大早就因為參孫神父沒出現而心神不寧。剛好朱利安主教出門看診,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原本想再看看狀況,但埃利諾與約書亞兩位神父在午餐前過來拜託我陪同他們到參孫神父的老家。因為神靈祭從前天的夜裡開始,他們很害怕外出,希望我陪同他們一起去。」

「神靈祭是什麼?」

「是替『軍坷跋』這名精靈舉辦的祭典,」平賀複述了朱利安告訴自己的內容,「軍坷跋是一條金色的大蛇,原型是咬了你的黃色雨傘節,祂是大地的第一個兒子,有七顆頭,支配天、地和水。其中一顆頭常吐齣劇毒,世上無人能與之匹敵,軍坷跋生性高傲,企圖奪下天帝之位,但遭雷擊打落地面,臣服於天地的命令。然而,天帝允許神靈祭舉辦的那天,大地上所有精靈都眾集過來,乞求軍坷跋降下該年的第一滴水。」

「原來如此……這是我第一次知道,目前沒看到任何文獻提到帕茲拿教祭祀的精靈。換句話說,軍坷跋是這裡的神明,但現在被教會視為墮落的惡魔,人人避而遠之……原來是這樣。」

羅貝多喃喃道。儘管事態緊急,但終於可以和羅貝多好好說話,平賀很安心。

「祭典當天,當地民眾會向軍坷跋獻祭,像是牛、雞或豬……但有些地方會將人當成貢品,例如嬰兒……聽說,獻上宣教士也會讓軍坷跋高興,因此宣教士都避免在這段期間外出——因為有這樣的傳統,埃利諾神父與約書亞神父才請求我和他們同行。」

「你們三人到了參孫神父的家,他家中狀況如何?」

「我們沒看到參孫神父和病楊中的母親,只看到淌血的十字架,還有三具猴屍吊在天花板上。」

「淌血的十字架與猴子的屍體嗎……」羅貝多搔著鬍子。

「十字架上的血可能是鳥類的。至於猴子,約書亞神父說有的魔術師會用晒乾的猴子頭或活的猴子施行咒術。而埃利諾神父的說法是,如果參孫神父相信猴子可以強身健體,那些猴子可能是讓生病的母親食用的。無論如何,參孫神父和他母親失蹤是事實,我們向附近的警局報了案,警方在尋找參孫神父他們,但現在毫無音訊。」

羅貝多嚴肅安靜地傾聽著。

「我被蛇咬到,參孫神父行蹤不明,你覺得兩者有關嗎?」

「這很難說,但兩件事都在神靈祭發生。如果附近和其他神父說得一樣存在信奉古老宗教的魔術師,他們攻擊聖加爾墨羅教會也不奇怪了。」

「這樣還真擔心參孫神父的情況。」

「是的。」

「不過,要綁架參孫這樣的大男人和卧病在床的母親,應該要很多人闖進他家一同動手。」

平賀回想參孫神父的居所。他記得地面上鋪著褪色的薄地毯,若有大批人士進到家中,應該會有鮮明的皺摺,而地毯上的傢具也可能移動過,但都毫無痕迹。當成床鋪的稻草也沒散亂的樣子。

「參孫神父的家沒有打鬥的痕迹。」

「也許不是被人綁架。」

「既然不是人為事件,究竟是怎麼回事?」

聽到平賀的問題,羅貝多側頭思索,「朱利安主教不在教會的期間,參孫神父的母親病情惡化而住院……也可能是這樣。」

「若是這樣就好了……這是我瞎猜的,這件事歐里拉說不定有參一腳。」

「歐里拉嗎……他的確是讓人不舒服的人,神父也說他是魔術師,確實很可疑。」

「你昏倒的那天,他告訴我:他沒在飯菜下毒。」

「他竟然告訴你這種事。」

「這樣反而更可疑,不是嗎?」

「那約翰的驗屍結果如何?」

「完全查不出為何沒有腐爛,唯一的辦法就只剩解剖了,但不可能這麼做……」

「真麻煩,神跡調查的限制太多了。」

「你的調查怎麼樣了?」

羅貝多臉色一沉,垂下雙眼,「調查才剛開始不久,可以暫時別問嗎?」

「啊……好,沒關係……」

為什麼——但平賀問不出口,友人很為難,也許是有難言之隱,雖然猜不出原因,但他尊重對方,在內心起誓直到羅貝多願意說之前,自己都不會主動過問。

深夜,有人用力敲打房門。

兩位調查官驚訝起身,一打開門,一名拿著火把的男人就衝進來,連珠炮似地用法文說個不停。平賀聽不懂,但似乎是什麼大事。羅貝多問了兩、三個問題後,男人點點頭,用奇妙的手勢解釋某些事。羅貝多表情一變。

「平賀,準備出門。」

「發生什麼事嗎?」

「他發現疑似參孫的屍體。」

「那得通知大家才行……」

「不必,我們先去看。」

羅貝多說完便開始換衣服。平賀也換上衣服,帶著放調查工具的工作包。羅貝多一拿起油燈,男人便往前走。他們走出教會高牆,穿過原野往幽暗的森林深處前進,不知終點在何方。

「羅貝多,他是怎麼發現參孫神父的屍體?」

「正確來說,不是他發現,是採集蜂窩的女人發現的。夜晚時,蜜蜂行動會變遲緩,所以這附近的女人會在夜裡摘蜂窩放入袋中再回到村裡,用煙熏死蜜蜂再取出蜂蜜。附近有一座洞窟結著一個巨大的蜂窩,她們挑了適當的時機進到洞窟,正巧發現疑似參孫神父的屍體。」

羅貝多掀開垂落在四周的藤蔓回答。樹林綿延不絕。一行人行走約一小時後,男人大吼起來,他指的方向有一座洞窟。羅貝多舉起油燈走進洞窟,平賀和男人跟在他身後。洞窟中瀰漫著作思的屍臭,等在前方的更是令人毛骨悚然、極為罕見的詭異景象。

在不遠之處,築了一座祭壇。

三層祭壇的上端盤據著一隻木雕蛇,蛇有七顆頭,想必是軍坷跋的雕刻。兩旁的蠟燭顯然用過了,融化的熱蠟凝固成古怪的形狀;第二層祭壇放著花、水果和盛了水的器皿;第三層則擺著魔術師的法杖及磨得非常光滑的石頭,在其中,是一顆頭顱。

一顆貨真價實的頭顱。他的雙眼睜得又圓又大,正是參孫的臉。頭顱的周遭流淌大量鮮血,四肢則朝向祭壇倒在前方。衣服腹部被劃開,肚臍旁有一道波浪狀傷痕。傷口很新,有滲血的痕迹。平賀與羅貝多藉著油燈的光仔細檢視參孫的身體。

「死了多久?」羅貝多問。

「從皮膚變色、死後僵硬的程度和屍臭濃度來看,應該兩天了。」平賀回答。

在這種環境下死了兩天,屍體出現這種狀態也無可厚非,反而顯出約翰的特殊性。他果然受到了特別的祝福。平賀茫然地思考時,羅貝多接著發問:

「也就是說,你發現他失蹤時,他就已經被殺了嗎?」

「是的……你被蛇咬的那晚他就喪命了。不過,他腹部上的印記是什麼?」

羅貝多轉身問站在他們後方的男人,然後將對方的回答翻給平賀聽。

「這是當成貢品獻給軍坷跋的記號。通常是烙印在供奉的家畜上。」

「參孫神父成為貢品,獻給軍坷跋嗎?」

「看來是這樣。」

「有人將蛇放進我們房間的床上,又有人將參孫神父作為貢品獻祭給軍坷跋……聖加爾墨羅教會果然被盯上了。」

「恐怕是。不過現在找到參孫神父了,他的母親又在何處?」

「不曉得……」

平賀從波士頓包拿出相機,不放過任何一個死角地將現場拍攝下來。每一次按下閃光燈,羅貝多的眼前便一片慘白,雖然刺眼,但他眼也不眨地凝視參孫的屍體,靜靜地說:

「雖然看不出來有沒有被捆綁過……但正如約翰的預言,神父在神靈祭當天被殺了……」

預言應驗了。平賀懷著難以釋懷的心情點點頭。

「的確是這樣。」

「參孫神父這樣孔武有力的男人,很難想像他毫無抵抗、不受捆綁就被殺了。」

「是把重病的母親當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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