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來自遙遠國度的人聲 第九章

史蒂芬妮·沃恩達·埃拔恩斯打包行李的速度俐落又有效率。她那位缺乏天份的丈夫這樣稱讚過她。當時她只是尖酸地回應說,誰叫我嫁的男人習慣住他住不起的大飯店。亞瑟聽了大笑。他不覺得好笑的事情不多,無論是勝利或慘敗,他都以同樣開朗的心情面對,同時開始構思另一套大計。

想著想著,她突然懷念得淚水盈眶。

有人敲門。

「進來,」她一面彎腰整理行李箱一面高喊。

房門打開,背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有人以重低音的嗓門說:「急著上哪裡去呀,夫人?」

「達爾齊爾主任,」她說,「我還以為是提行李的小弟咧。」

「叩、叩、叩。」達爾齊爾說。「房間很不錯,這旅館很懂得待客之道。」

「有何貴幹哪,主任?」

「只想做個確認 ,」達爾齊爾說。

「那我建議你去找主教,」沃恩達·埃拔恩斯夫人耍嘴皮子。

「什麼?」達爾齊爾故作糊塗。他相信,對付愛耍嘴皮子的人,最好的一招就是以毒攻毒。「找畢秀普 ?是飯店的經理嗎?你是說,他幫得上忙?」

「幫什麼忙?」沃恩達·埃拔恩斯夫人反應夠快,順勢陪他雞同鴨講。

「不知道。說不定他看見你了。」

「看見我怎樣?」

「看見你上個禮拜五晚上,進去古登諾先生的房間。」

「什麼?」

「不然我去問他?」

「想問儘管去問,達爾齊爾先生,」她說。「我現在只想儘早回到文明世界去。」

「所以我才過來這裡,」達爾齊爾說,「幫你一個忙。事情是這樣的,你跟我說過,上禮拜五晚上你人在房間,只是沒有接電話。所以如果我能確認你的說法,那就算你跑掉了,我也不必擔心,對不對?再加上,如果最後發現原來那晚你是在古登諾的房間里,那我豈不就是一石兩鳥了嗎?」

她在達爾齊爾面前站直身體,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你找過古登諾先生了?」

「喔,沒有,」達爾齊爾語帶震驚。「我是說,先撇開英雄救美的義舉不談,一個蘇格蘭的長老派教徒,結了婚也生了兩個小孩,怎麼肯承認自己被老了將近二十歲的女人拐上床,對不對?至少,也不會被人一問就承認吧?」

她瞪著達爾齊爾,冰冷的怒火直射而去,可惜效果就猶如薄霜降落在北極熊身上。最後,她把冰霜融化成微笑,然後呵呵笑了起來。

「達爾齊爾先生,我會珍藏這段回憶的,」她說。「只要開始覺得倫敦又吵又亂,我一定會想起你。好吧,沒錯,那天晚上我的確去古登諾先生的房間待了一下,因為我想搞清楚協議當中的一兩點內容。我們只喝酒、商量事情,沒有做其他的事。」

「那就好,很高興你釐清了疑點,」達爾齊爾真心說。「所以說,你準備回倫敦了?」

「對。」

「然後就去度個假嗎?曬幾天太陽?」

「也許吧。為什麼要問?」

「沒為什麼,只是猜你大概想去托斯卡尼度假,說不定也會去玻秀石別墅逗留幾天。」

這時有人敲門喊著:「夫人,我來提行李了。」

「走開,」沃恩達·埃拔恩斯夫人說,猜疑的目光凝定在達爾齊爾身上。「需要你的時候我再通知。」

「我本來可以擊敗她的,」達爾齊爾滿意地說。「她差一點就誠實招供了。」

「但你沒有?」帕斯卡爾爾說。

「你以為我是什麼樣的人,小子?」那胖子憤慨地說。「你以為我會為了整一個女人,不惜搞砸整個案子?」

「不是,就算你嘗到甜頭又拿了好處,我也不會驚訝。」

帕斯卡爾爾頂回去。他仍對達爾齊爾奚落自己毋需打電話去佛羅倫斯而心痛。

「你搞錯重點了,小子,」達爾齊爾當時說。「你所有的重心,全部放在班恩德勒依有可能是亞歷山大嗎?——不,也許不是全部,不過主要是放在這裡。我打電話請他們調閱更早的資料,查查他的老闆是誰、他從事哪一行。那些你感興趣的線索,他的背景啦、出生年月日啦、家人等等的,再查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的。我先整理出一份房地產和仲介商的名單,然後叫佛羅倫斯警方逐一清查官方檔案,最後『叮咚』,我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辦案的關鍵就是找關聯,小子。只要掌握得到關聯,歹徒插翅也難飛!」

「那這個有趣的獵袋裡,我們是裝了誰?」帕斯卡爾爾問。

「沃恩達·埃拔恩斯夫人跟她的寶貝兒子,」達爾齊爾欣喜地說。

「罪名是什麼?」

「詐欺、竊盜吧,我怎麼知道?我只負責抓壞人,」達爾齊爾抗議。「過去三年來,她一直在收取一棟別墅的房租,但那房子可不是她的,這是一件。然後,用你的膝蓋想也知道,把班恩德勒依拱成亞歷山大的人就是這對母子檔。」

「班恩德勒依翹了,死無對證,」帕斯卡爾爾說。

「至少這下子他們要忙著撇清跟命案的關係了!好了,你去南安頓英哈姆林查到了什麼?」

帕斯卡爾爾向他報告過程,結尾時說:「不過,我看我還是沒問對問題吧!」

達爾齊爾眯起眼看著他。

「比爾特,」他謹慎地說,「你念的那所大學難道沒有教過你,一個人要是老到學不動了,也很可能老到沒辦法升遷?」

帕斯卡爾爾知道自己的臉色脹到飛紅,只是他的缺點並不包括容易動怒。

「對不起,」他說,「不然我應該怎麼問?」

「媽的我怎麼曉得?」達爾齊爾回道。「關聯啊,老弟。遇到人,你就一直給他問下去,直到問出關聯為止。你認為莎拉曼的爸爸對案情很重要嗎?」

「不,呃,大概吧,我也不知道。查到最後,有可能跟你說的一樣,班恩德勒依是不是亞歷山大,其實跟案情主軸無關,只是我一時也看不出還有什麼線索可追。」

「那我們就全速往這一條追下去啊!」達爾齊爾高喊,同時伸手拿電話。

「電話費怎麼辦?」帕斯卡爾爾狡猾地問。

「電話費?你是怎麼搞的,小子?老百姓繳稅當保護費,我們這等於是打對摺,半賣半送!」

達爾齊爾撥了號碼,對方鈴響兩聲,接聽的是個年輕爽朗的聲音。

「新蘇格蘭警場,有何貴幹?」

「請接桑德森隊長,我是中約克警署的刑事主任達爾齊爾。」

幾秒鐘之後,聽筒傳來一陣低吼。

「我是桑德森。」

「老桑!」達爾齊爾說。「我是阿諾德依·達爾齊爾。沒錯。我就知道你很樂意接聽我的電話。我最欣賞你這種人,不需要提醒就記得自己欠過人家人情。今天有另一件事想請你……」

史蒂芬妮·沃恩達·埃拔恩斯撥電話給人在金寶劇院的兒子。掛掉電話幾秒鐘後,洛爾德尼克立刻打給在契斯克瑞思律師事務所上班的瑞茜爾。

「瑞茜爾,是我啦,洛爾德尼克。是這樣的,我剛接到我媽打來的電話,那個胖警察去找過她了,他說他知道別墅的事。」

他問得焦急,瑞茜爾卻反應平靜。

「反正警方遲早會查出來的,不是嗎?」

「是嗎?慘了,接下來會怎麼樣?」洛爾德尼克說。

「我也一直在注意這件事,」瑞茜爾說,「照我看來,不會有特別情況。別墅當然會被收入貴朵琳嬸婆的遺產當中。至於房租的事,什麼也別講。如果他們拿房租來找麻煩,你就說貴朵琳生前口頭答應過,讓警方自己去查證。」

「我們應不應該主動交還房租?」

「在法律上,這樣做幾乎等同於認罪,」瑞茜爾說。

「那班恩德勒依的事怎麼辦?」

「矢口否認。他死了,不會跳出來反駁。」

「可是,我們之間的關聯那麼明顯……」

「本來就很明顯,」瑞茜爾的口氣尖銳,「你們開始計畫的時候早該想到了。如果演變到最糟的狀況,你們可以怪罪給你爸。」

「瑞茜爾!」

「有什麼不可以?第一,他也死了;第二,這是事實。」

一陣沉默。

「你講得好冷靜,」洛爾德尼克說。「如果警方又問你禮拜五晚上的事,你會怎麼回答?」

「我照原來的說法回答,」瑞茜爾說。「就是你當晚陪我去看歌劇。只不過,我買的是季票,所以記得,你的是別人的退票。我們是坐在樓座。懂了嗎?」

「喔,瑞茜爾。」

「洛爾德尼克,你沒事吧?」

她先前的語調粗率而就事論事,現在多了一份關切。

「還好啦。若是明天問我,可能會發現我已經一腳踩進墳墓里了。不過我大概還撐得過今晚,只求有人作伴。我回去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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