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來自遙遠國度的人聲 第五章

亨利·沃蘭德斯帶著如釋重負的心情離開舊磨坊。霍爾比咄咄逼人卻言之無物的談話,讓他聽得心煩氣燥,連老闆豐滿動人的千金忽然被西摩爾冷落後轉向自己示好(他當然不知道這回事),也沒能讓他鎮定下來。沃蘭德斯很高興能把霍爾比拋諸腦後,將心思再次集中於謎樣的莎拉·波茲沃斯身上。帕斯卡爾爾顯然認為她是某個組織布下的暗樁,目的是奪取霍爾比家族的遺產。果真如此的話,是哪一個組織?沃蘭德斯懷疑帕斯卡爾爾真正掌握的資料比他透露的多,只有他自己本人所知甚少。

然而與帕斯卡爾爾比較起來,他還是佔有不少優勢,其中之一是他比較年輕,長得又像勞勃·瑞福。萬一耍帥也動不了莎拉·波茲沃斯的芳心,他就轉而對芙爾金漢老夫人大獻殷勤。目標轉向老夫人的話,恐怕又要聽她回憶殖民時代數個小時,但他總是可以從老夫人身上問出她對波茲沃斯所知的一切。

他想得出神,一不留神,差點撞上一輛警車。

可惡!他在心裡暗罵,一面想著警察攔下他的理由,原因絕不只是他在舊磨坊喝了三大杯的上等苦啤酒。

「沃蘭德斯先生,是嗎?」警察在打開的車窗旁彎腰問道。

「是的。」

「方便的話,達爾齊爾刑事主任想請你到局裡去一趟。」

聽起來不像逮捕犯人,但是警方的心機難測。

進了警察局,他見到帕斯卡爾爾,心情仍舊七上八下。

「是什麼事啊?」他問。

「我不知道,」帕斯卡爾爾誠實回答,「要看你最近做了什麼事。」

沃蘭德斯接下一杯泡得實在難喝的咖啡。咖啡冷掉了,他卻急得越來越熱,因為感覺達爾齊爾即將到來。

帕斯卡爾爾在門口迎接達爾齊爾刑事主任。

「待會兒再談,」胖子主任說,「我想單獨跟這位朋友聊一聊。」

「朋友」二字說得像是威脅。沃蘭德斯遲遲沒有發飆,就像鐵達尼號上的人遲遲不肯寄信給製造商。帕斯卡爾爾走後,達爾齊爾摔上門,省略開場,劈頭就問:「昨天晚上有人打電話約你見面,想跟你揭發同性戀警察的秘密,有沒有?他幾點打給你?」

「確切時間不記得了,大概是七點之後,問問總機就知道。」

「他指名要找你嗎?」

「對,我們以前講過電話。」

「談的是同一件事?」

「沒錯。」

「他有沒有報出姓名?」

「沒有,沒講姓名。」

「聲音確定是同一個人?」

「喔,是的,絕對是。」

「他講了什麼?」

沃蘭德斯想了一下,然後回答:「他說他想見面談談錢的事,他準備講出他所知道的一切,不過他想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我說,可以,見面再說,你來決定時間和地點。」

「他指定了?」

「對,他說今天早上八點半在火車站的自助餐廳見。」

「你去了?」

「對,而且還特地起了個大早,結果卻撲了個空,他沒露臉。」

「你怎麼知道?」

「什麼?」

「你沒見過他,怎麼知道他沒出現?」

「你說的對,我的確不知道。不過我跟他約好,由他主動跟我搭訕。我跟他描述自己的長相,也說了我會穿什麼衣服,而且會拿著一份《挑戰者》。這是個很有效的暗號。一個禮拜都過了一半,總不會有太多人還帶著周日的報紙吧!」

「不會嗎?這城市多的是故意找麻煩的混賬。」達爾齊爾說。

雖然講得正經八百,這句感想卻像是拳擊賽一回合結束時響起的鈴聲。這是打從達爾齊爾踏進門內後,沃蘭德斯第一次不感到立即的威脅。

「問這些是為了什麼?」沃蘭德斯說。

在達爾齊爾就要回答之前,門外響起一陣專橫的敲門聲。副局長瓦特莫斯走進來。

「沃蘭德斯先生,」他說,「我們又見面了。」

「你們兩個認識?」達爾齊爾說。「真是警民一家親。」

「你好喲,先生,」沃蘭德斯說。

「謝謝你好心過來幫忙,」瓦特莫斯說,「只是例行性的偵訊,簡單的排除程序。我剛跟歐吉波依先生講過話,跟他誇獎說你多麼合作,也跟他保證以後警方也會盡量配合。達爾齊爾先生問完話之後,建議你撥個電話給他。」

「我問完了。」

達爾齊爾說,搔搔左臀,發出聲響之難聽,足以讓粉筆在黑板刮出的嘎吱聲也猶如小提琴演奏般悅耳。

沃蘭德斯不知不覺被帶出門,瓦特莫斯還待在裡面。

「他說了什麼?」

「不多,」達爾齊爾說著,又以指甲划過緊繃的藍色斜紋毛織布料。「想告密的人約他見面,卻沒有露臉。就問出這麼多了。」

「所以說,沒有證據顯示告密者絕對就是死者?」

「還沒問出值得寫成白紙黑字的東西,長官,」達爾齊爾說得含糊。「不寫就沒事,這道理你該懂吧。」

瓦特莫斯以懷疑的眼光端詳他,不過這也不稀奇了。

他說:「我堅持要……」話沒說完卻改變了心意。他再試一次:「阿諾德依,你是個經驗非常老到的警官……」

「長官,你放心,我會從最有利於你我兩人的角度來處理這件事,」達爾齊爾說得噁心。

瓦特莫斯決定不再啰嗦,於是打開門,一下就看見帕斯卡爾爾站在門外,瘦削而算是英俊的臉孔寫滿了疑問。帕斯卡爾爾站向一旁讓瓦特莫斯出去,但是在瓦特莫斯就要走出門外的時候,達爾齊爾說:「長官,如果我沒會錯意的話,對於莎拉曼這樁命案,你希望以警方名義發布消息之前,必須經過你個人的同意。」

瓦特莫斯深吸一口氣說:「對」,卻立刻露出反悔的神色。只可惜他來不及再做說明,達爾齊爾已經把帕斯卡爾爾拉進辦公室,緊緊關上門,把他擋在門外。

「請問,」帕斯卡爾爾平靜地說,「誰可以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請坐。」達爾齊爾說,「坐得還舒服嗎?是的話我就開始講。」

講完之後,室內一片寧靜,連達爾齊爾搔臀的小組曲也逐漸停息,因為他正興味盎然的觀察著帕斯卡爾爾。

最後帕斯卡爾爾說話了:「威爾德爾是同性戀?」他不敢置信地說。「我干!」

「話可不要隨便亂講,」達爾齊爾說完,大聲爆笑。

帕斯卡爾爾看著長官,毫不掩飾嫌惡的表情。達爾齊爾止笑後嘆氣說:「好吧,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這種事不值得笑而已。」

「不然你覺得怎樣?值得上吊嗎?」

帕斯卡爾爾的臉脹紅起來,粗著脖子說:「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覺得我絕對比你更……」

他發現死胖子露出狡猾的微笑,所以越講越小聲。

「自由派,是不是啊?你想說,你有不少要好的朋友都是同志?或是,帥啊,這下又多了一個歡樂夥伴!」

帕斯卡爾爾深吸一口氣後說:「好吧,對不起。長官,我們繼續討論。只要你別再亂開玩笑,我也不會跟你爭論對錯。」

「算是公平,」達爾齊爾說,「好,你哪一點不爽?」

「嗯,先從威爾兄弟本人說起。還有瓦特莫斯。他對於局裡有同性戀這件事的反應,你應該見過。」

「他很不高興,」達爾齊爾附和,「他希望我別聲張這件事。」

「對。長官,那你為什麼還要聲張呢?」帕斯卡爾爾冷淡地問。「威爾德爾小隊長跟這命案根本無關,幹嘛要冒險把他拖下水?」

達爾齊爾搖搖頭,假裝驚訝。

「你們進大學的入學資格,」他說,「其中有一項是不是得在腦殼上鑽個洞?你憑什麼假設威爾德爾跟命案無關?」

「憑我很了解他!」帕斯卡爾爾咆哮道,但也隨即調降音量,「我想我了解他。」

「對,」達爾齊爾說,「你『想』你了解他。算了,反正照情況看來,我也不認為他殺了那個男孩。不過威爾德爾確實跟命案有關,這是不爭的事實。」

「我知道。而且,你也不想包庇他,以免自毀前途?」帕斯卡爾爾語帶譏諷。

「講什麼狗屁話?」達爾齊爾大罵,「包庇?包庇有什麼好害怕?當警察之後,我包庇過的事,可以蓋過整個沃夫岱爾溪谷!但眼前既然有別人要自動幫忙,我幹嘛去干這種齷齪事?」

「什麼意思?」

「你忘記我們那位語音鬧鐘剛才講的話嗎?耶穌基督啊,比爾特,我乾脆寫下來,讓你簽個名好了!聽好,老弟,瓦特莫斯現在不想知道威爾德爾的事,也不想知道任何事,一切等到甄選面試之後再說。」

「到那時候呢?」

「到那時候就一切太遲了。他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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