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上樓到我房間去,主任?」安德魯斯·古登諾說。
達爾齊爾狐疑地看著他,問:「難不成你有收藏版畫,想秀給我看?」
「沒有,只是覺得樓上比較隱蔽。」
達爾齊爾四下瞄了瞄霍華徽章旅館的酒吧。豪華的地毯,加倍豪華的椅座,成排晶亮的酒瓶。
他在一張椅子中沉下。嗯,裡面和外觀一樣舒服。
「不必了,這裡就可以,古登諾先生。」他說。「如果你覺得在這裡告解比較尷尬,我去叫他們把音樂開大聲一點,那樣,我們看起來就像兩個生意人在談生意羅。」
古登諾說:「這樣的話,不如我們來喝一杯?我是說,這樣看起來比較逼真。」
「威士忌,」達爾齊爾說,「謝謝。」
那蘇格蘭人端了雙份威士忌回來,達爾齊爾點頭稱許。
「好了,你想知道什麼呢?」古登諾說。
「先說你來這裡是要幹什麼,古登諾先生,」達爾齊爾說。
「你一定知道吧,不然你不會來找我問話,」古登諾說。
「不,我知道你最初來這裡的用意,因為契斯克瑞思律師解釋過了。不過他也以為你辦完事後就回南部去了。櫃檯人員告訴我,你本來準備在星期六退房,卻臨時決定繼續住下去。為什麼?」
「因為我的任務比預期中來得複雜,」古登諾平靜的說。
「喔,是嗎?」
「我相信契斯克瑞思先生跟你說明過細節了。本會分到霍爾比夫人三分之一的遺產,我約了幾個人來討論這件事。」
「這些人是……」
「契斯克瑞思先生本人,當然,還有舊磨坊旅社的約翰·霍爾比先生……」
「為什麼要找他?」達爾齊爾問。
「請他簽下棄權書,放棄任何推翻遺囑的要求。」
「他有這樣要求嗎?」
「他可能這樣想過。重點是,他和史蒂芬妮·沃恩達·埃拔恩斯夫人——她是另一個血緣最近的親屬——不管是個別或聯手申訴,都可能會使繼承遺產一事延宕許久。另外,如果出庭時我方能證明沒有其他人會出面爭取遺產,對我方比較有利。」
「所以說,這兩人具有攪局的潛力?」
「說得好。」
「既然見過了霍爾比,你也會找這位沃恩達·埃拔恩斯夫人來商量吧?」
「對,我跟她先在倫敦見過一面,來這裡以後又見了一次。她其實也住在這家旅館。」
「是這樣嗎?」達爾齊爾明知故問。他也知道沃恩達·埃拔恩斯夫人繼續留了下來。「既然如此,他們兩人都同意棄權嗎?」
「對,事實上,他們都簽了字。」
「多少?」
「抱歉,什麼?」
「花了你多少錢?」
「主任,你該不會以為……」
達爾齊爾打斷他,舉起喝光的酒杯對著酒保高喊:「再來兩杯,寶貝!」
酒保不想理踩他,看看又覺不妥,所以轉身拿起量酒杯。
這個舉動似乎是個正確示範,應該跟進:「五百,」古登諾說,「每人現在拿五百。」
「挺廉價的,」達爾齊爾說,「對一個快活的倫敦寡婦和一個約克郡的酒館老闆而言。你說是『現在』?」
「算是頭款。如果遺囑執行,我們可以立即領取遺產,他們就各得遺產市值的百分之五。」
「那是——」
「一百二十五萬到一百五十萬之間。」
達爾齊爾心算了一下。
「耶穌基督,」他說,「攪局也能值這麼多錢啊!」
「如果我們爭取得到遺產的話,這筆錢很值得花。如果沒爭取到,他們也一樣拿不到錢,」古登諾說。
「你的勝算有多大?」
「還好吧。」
「我敢說,現在亞列山卓·班恩德勒依被解決掉了,勝算是更高了。你應該想都沒想過要解決他吧,古登諾先生?」
一陣靜默降臨在兩人之間。繞耳的輕音樂,酒杯的碰撞聲,細微的閑聊聲,甚至大旅館入夜後開始忙碌的瑣碎聲響,也無法沖淡那份凝重的沉默。
「我不太確定你想問什麼,」古登諾終於說。
「咦,這問題很簡單哪,」達爾齊爾故作天真狀,「你剛剛才說過,你有多願意花錢買通霍爾比先生和沃恩達·埃拔恩斯夫人,因為他們很有攪局的潛力。然而最最具有攪局潛力的人,應該是真正的繼承人吧?所以我在想,既然契斯克瑞思律師跟你說過班恩德勒依去找過他,你是不是也可能想買通他。就這麼簡單,自然單純。」
「對,有這種可能。」古登諾說,「不過,我總得先知道要去哪裡找他,不是嗎?」
「倒也是,我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達爾齊爾率真地說。「一定是年紀大了。你禮拜五晚上去了哪裡,順便問一下?」
「晚上?你是說傍晚以後嗎?」
「也對喔。那就從傍晚以後講起。」
「嗯,天黑的時候,我人在尤科里……」
「尤科里?這倒有趣了。你去那裡幹什麼?」
「我去見芙爾金漢夫人,她是女性振興帝國會的創辦人兼會長。你應該也知道,她們是遺囑的第三個受益團體。我想找女帝會合作,爭取遺產。」
「芙爾金漢夫人想下來玩嗎?」
「間接答應了。芙爾金漢夫人年老體弱,把女帝會的主導權移交給一位年輕的波茲沃斯小姐,她有合法及完全的執行權力。」
「聽你這樣形容,好像感覺很重要。那是什麼意思?」
「目前談不上什麼。我猜,女帝會幾乎是空殼了,會員很少,完全是老人。資金也不多,影響力薄弱。簡而言之,如果芙爾金漢夫人去世的話,女帝會也就不存在了。」
「除非……」
「除非波茲沃斯小姐和她的朋友決心維繫女帝會的命脈。」
「朋友?什麼朋友?」
「很難相信像波茲沃斯小姐這樣的人,會甘心藉由女帝會來傳布她的政治理想及熱情。」
「你覺得她有不可告人的動機?」
「我強烈懷疑。不過她在法律上似乎是可以代表女帝會,所以我請她在文件上簽名,讓她答應授權動福社代表三個第二位受益組織進行活動。」
「古登諾先生,依我看來,你不像是會衝動行事的人。」達爾齊爾說。
「謝謝你,我的確不是。我這個周末留下來的部分原因,就是為了這件事。我知道契斯克瑞思律師對波茲沃斯小姐也有點存疑,所以我想了解一下她的執行許可權有多大。」
「你是擔心錢掉進了壞人手裡,還是怕她的簽名可能不具效力?」
古登諾皺眉說:「看的出你是個愛譏諷的人,達爾齊爾先生。不過我承認兩者都有。」
「契斯克瑞思律師怎麼說?」
「他確定如果女帝會明天分到遺產,而波茲沃斯小姐想把那筆錢轉進民族陣線或更恐怖的組織,你大概也攔不了……」
「你覺得她會嗎?你又沒有證據。」
「還沒有找到而已。不過我去芙爾金漢夫人家的當天,同時也來了一個記者,他顯然對她很有興趣。」
「記者?」
「對。他好像說是《周日挑戰者》的記者吧。這報紙我沒聽過。記者的名字叫亨利·沃蘭德斯。」
達爾齊爾點點頭。帕斯卡爾爾說過他在金寶劇院的宴會上見過沃蘭德斯,也從薩姆沃依·魯斯迪烏汀那裡得知沃蘭德斯在追同性戀警察的傳聞——有那麼回事再說吧,帕斯卡爾爾說。這麼一想,達爾齊爾記起了自己在紳士俱樂部看見瓦特莫斯和歐吉波依共進午餐的事。
「你去尤科里辦完事後,接下來呢?該不會順便去里茲一趟吧?」
「沒錯,我是去了里茲,」古登諾說。「我為什麼不能去?」
達爾齊爾微微困惑了起來。他一直想證明古登諾就是打電話到海摩旅館找班恩德勒依的人,希望見到他言辭閃爍。
「你去里茲做什麼?」
「離開芙爾金漢夫人家之後,我跟這個叫沃蘭德斯的記者去喝一杯。我們聊得很起勁,聊到最後才發現時間已不早,要回霍華徽章旅館吃晚餐太遲了。所以他建議去里茲一家中國餐館吃飯。我相當喜歡吃中國菜……」
「喔,是嗎?所以,黃色媒體搭配黃種人的小吃羅。古登諾先生,你怎麼看也不像是有時間研究八卦新聞學的人。」
「我只想替動福社多多宣傳,什麼媒體都無所謂。另外,我的印象是,沃蘭德斯也覺得這個波茲沃斯小姐不太對勁。我信賴媒體挖掘事實的能力,那種事是一個平民百姓所不敢奢望做到的。」
「警察也是。」達爾齊爾說。「你跟他談了條件嗎?」
「我們建立了互信互助的共識,」古登諾說。
狡猾的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