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來自地道的人聲 第三章

「莫妮卡·瑪修斯,」帕斯卡爾爾說。「一項性交易前科,罰款五十英鎊。幾個月前海克托接下路易斯的巡邏路線,路易斯留給他一張名單,附上幾條有用的地址。他去敲莫妮卡的門,莫妮卡主動提出她以前跟路易斯的交易。我們的海克托還以為她是被他天生的英氣煞到了。知道事實真相以後,他可憂鬱了。」

達爾齊爾搖搖頭,不敢相信。

「這個路易斯,退休後過得還愜意吧?」

「跟老婆和三個孩子住在一起,在合作超商當兼職的警衛。」

「去他的合作超商!別讓我碰到了。」達爾齊爾悶悶地說。

「你不能把海克托的事怪到他頭上,」帕斯卡爾爾說。

「那我可以怪他執勤時間亂搞吧,」達爾齊爾說。「不管了。問出什麼來了?」

「那男人絕對就是死者。她記得他身體上的疤痕。她大約九點時在自願軍酒吧勾搭上他,兩人喝了一杯,談了條件。他想知道包下整晚要多少錢。她覺得這男人想找個地方過夜,但不要人問東問西,而且能嘿咻一下更好——結果是兩下。他玩了兩次,還說回來後要再來一次。」

「出門不帶走行李,交給妓女去保管,這風險未免太大了吧?」

「未必,因為他的手提包鎖得緊緊的,而且他還欠著尾款,到時手提包就當成抵押品。假如他發現手提包被她動了手腳,大概連尾款也可以省下來。」

「床第之間曾透露什麼嗎?」

「不太多。他事前一副在商言商的樣子,過程中呢,只是哼哼啊啊,事後也一聲不吭,直到最後才說他約了別人見面,頂多一兩個鐘頭就會回來。她看著他開車離開,先是開到布魯克街的盡頭,然後左轉到大馬路上。她說她覺得這人知道路怎麼走。」

「喔。這一點很重要嗎?」

「我不知道,長官。不過沿著那條路開,會一直往北走,最後會到達這一帶——」他指向牆上一張轄區的地圖,「這裡的葛林岱村,繼續再開幾英哩,走左邊的岔路,可以到舊磨坊。」

「那又怎樣?」

「那是霍爾比家的兩個地盤:特洛伊莊園在葛林岱村,還有約翰·霍爾比那家酒館。而且,就是霍爾比夫人的遺囑引他來這裡的,不是嗎?」

「所以你準備從那裡找殺人動機嗎?」達爾齊爾說。「你最喜歡找動機了,即使它常常把你耍得團團轉。我呢,我就從屍體著手,一步步往源頭追溯,查出死者去過哪裡、跟誰在一起。不過,你儘管用你的方式去查,去跟特洛伊莊園和那個酒吧的人談談,看有沒有我們要的東西。」

「好的,長官,」帕斯卡爾爾說得有點謹慎。自己思路尚未清晰的想法突然獲得達爾齊爾的認可,讓他有點戒慎恐懼。「你認為其中可能有所關聯?」

「也許吧。更重要的一點是,我這裡有份報告,上面說,修列特警員在星期六凌晨一點左右,開著巡邏車從那條路要回去市區,開到葛林岱路盡頭和史丹頓丘之間的彎道時,被一輛綠色Escort擋住路。」

「修列特記下車牌號碼了嗎?」

「沒有。那條懶蟲已經準備下班了,只想超車趕緊回來。假如有個蒙面人拿著衝鋒槍站在他的車頂,我看他八成也不會注意到。他超車了之後,記得那輛車緊跟在他後面,跟了好久。」

「你是說,班恩德勒依就是這樣來到我們的停車場的?跟蹤修列特過來的?」

「有何不可?那老外吃了一粒子彈想求救,看見了警車,幹嘛不跟著走?」

「那為什麼不幹脆按喇叭?」帕斯卡爾爾反駁。

「你沒仔細讀那輛破車的報告,小子,」達爾齊爾得意地說。「喇叭壞了。那輛車還能開上路算是奇蹟了。他遠遠看見修列特的車開進局裡的停車場,便跟著過來,把車停在角落。但因為車子停得太靠近圍牆,所以打不開車門,只好斜身去開乘客座那邊的門,門卻卡住了,所以跪在地板上用力推,推著推著就昏倒了,然後流血過多而死。他的手提包是不是還在鑒識科?」

「對,不過我猜從裡面查不出什麼。」

那個手提包裡面除了幾件義大利服裝與一本義大利護照,其他的物品都無助於釐清案情。班恩德勒依顯然輕身便旅。

「他來到英國之後,一定在哪裡住過,」帕斯卡爾爾接著說。「他不可能每晚找不同的妓女過夜。」

「有何不可?」達爾齊爾說,「都挺風流好色的,那些義大利人。喔,對了,比爾特,如果你認為這事跟霍爾比的遺囑有關,你最好先確定班恩德勒依被殺是因為他是冒牌貨,或因為他是真的繼承人。」

「對,」帕斯卡爾爾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先找契斯克瑞思談談。」

「我幹嘛要介意?」

「呃,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年輕人,你愛找誰談儘管去找。威爾德爾去哪裡了?今天早上一直沒看見他。」

「他打電話來請病假。最近這幾天,他看起來很憔悴。不過有他在事情好辦多了。我們現在正缺人手。」

「請病假?」達爾齊爾毫不同情地說,「生什麼病?哪種慢性病嗎?搞不好回來後會變成大帥哥咧!好了,比爾特,如果你缺人手,整天蹲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吧?工作去,年輕人,工作去!」

「他正在講電話,」瑞茜爾·霍爾比說,「應該不會講太久。」

「謝謝,」帕斯卡爾爾說。「我們見過面,對不對?那天晚上在後台招待會上。」

他講話的時候面帶迷人的微笑。有些人覺得他微笑起來很迷人,但這個瘦小的女孩顯然把他歸類為窩囊廢。她也以微笑回敬,貓頭鷹般的冷淡眼神透過大鏡框望了他一眼,然後繼續打字。

隨你高興吧,帕斯卡爾爾不舒服的想。他其實不需要太難過。既然他覺得瑞茜爾看起來像十二歲,瑞茜爾大概也覺得他看起來像七旬老翁吧。看起來?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就是七十歲!想必再過幾年,男性更年期就要開始摧殘他的生殖器官了。明智的應對之道,便是以哲學來幽自己一默。所謂進入中年,就是男人會開始對朋友的女兒產生幻想;進入老年,則是連朋友的女兒也嫌太老。真是一針見血。可是,去他的哲學!他已經試過了,然而探長一職還是跟他擦身而過。他早該當上副探長了。以神童指數來研判,他非當副探長不可。當警察如果升遷無望,前途會呈拋物線狀,再拖下去,他一定會掉到拋物線底部。是我開始罹患了疑心病,還是副局長最近真的常用詭異的眼光看我?就在今天早上,他在走廊上經過瓦特莫斯身邊的時候,瓦特莫斯居然大動作地嗅了一嗅。該不會是我有狐臭吧?他下定決心,下一次在見到瓦特莫斯之前,一定要拿岳母在耶誕節送他的那瓶潤膚水徹底噴個夠。

「帕斯卡爾爾先生,契斯克瑞思先生可以見你了。」

從她的語調判斷,她剛才已經喊過一遍。可惡,她一定以為這個可憐的老阿公腦筋糊塗了。

他站起來,這動作重組了支離破碎的大腦。

「霍爾比,」他說,「你姓霍爾比。」

「是,我知道。」

「你的演員朋友姓洛馬斯?」

「對。」

「警探,我的秘書是霍爾比夫人的侄孫女。洛馬斯先生是霍爾比夫人的侄孫,是史蒂芬妮·沃恩達·埃拔恩斯的兒子。我已經跟達爾齊爾主任說明過他們的關係。」

居然就讓我自己去瞎摸!帕斯卡爾爾想著,迎向契斯克瑞思先生,他就站在辦公室門口。

「麻煩再從頭跟我說明一遍,」帕斯卡爾爾說。

這一解釋就是半個多小時。契斯克瑞思打定主意不再說第三遍。

解說完畢後,帕斯卡爾爾說:「契斯克瑞思先生,我猜你一定很了解霍爾比夫人。」

「我擔任她的律師十五年了,帕斯卡爾爾先生。在那之前,我父親為她服務。父親過世了以後,我當上資深合伙人,也繼承了霍爾比夫人的業務。不過我可不敢說我了解她。最初幾年,她一直認為我只不過是篡位成功的辦公室小弟。」

帕斯卡爾爾微笑說:「她是什麼樣的女人?」

契斯克瑞思若有所思地回答:「別講出去,好嗎?」

帕斯卡爾爾點頭,以大動作收起筆記簿。

「你知我知就好。她是個相當難纏的女人,」契斯克瑞思說。「嬌縱、無禮、固執、勢力。她有時候也很慈祥,會逗人開心,十分體貼,不過只有在逢年過節,或是面對皇室成員,她才會露出美好的一面。她愛附庸風雅,嗜好自始至終只有一種,就是大型歌劇。她的政治理念天真——這話還講得客氣,說穿了,她是個天生的法西斯分子。她很難原諒保守黨陰謀讓出印度。在福克蘭群島戰爭期間,她整天盯著電視,堅信英軍修理阿根廷一頓之後,必定會繼續進行大掃除任務,解決掉法國佬、中東佬或印地安紅番,清除掉這些想要興風作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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