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燃燒的遠征 第九章 涅磐(下)

在所有局域性戰鬥中,最緊張激烈,最險象環生的無疑是空戰。人類畢竟不是飛鳥,即使將馭風術修習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也無法在全方位的攻擊面前做到迴轉隨心。

來到炎巢之前,教廷中人連做夢也沒想到過,一名純粹的武者也能跨入空中斗場,而且會把千倍以上的魔法高手逼得手忙腳亂,殺得心驚膽寒。

但此刻他們卻不得不接受現實。

高空中充斥的魔力波動,已是前所未有的強盛凌厲。被衝散的陣型在雷奧佛列的調度指揮下重新整合起來,把島腹出口與地面之間的一塊獨立空間完全封死。龐然而無形的力場正在凝成巨型磨盤,不斷收縮不斷擠壓,就算是鐵人投入其中,也只能被硬生生碾成粉末。

撒迦不是鐵人。事實上也沒有任何一種金屬,能夠鑄就出他那雙無堅不摧的手掌,以及雕塑般線條分明,充滿力量之美的身軀。

無論襲來的聖光烈焰,還是摧毀力最強的單體魔法「聖槍穿刺」,在他的手中都猶如煙花一樣渙散、湮滅。往日清剿異端無往而不利的大範圍獵捕術「戰爭枷鎖」,則成了一面面被徒手撕開的脆弱光幕。至於光明祭祀施放的聖言禁錮,僅在首次生效了不過頃刻,之後便完全像是投放到影子身上,連絲毫波瀾都無法興起。

這極其古怪的對戰情形,似極了大群高雅神駿的飛馬,在試圖困住一頭強壯到每條肌肉都由於漫溢的力量而凸起變形的刺戟獸。更加要命的是,後者對如何在空中衝撞殺戮,似乎也很在行。

一塊岩壁,一具人體,甚至是一小段正在下墜的斷手斷腳,都在成為撒迦的借力點。看起來幾乎有些輕靈曼妙的縱越動作,卻讓這些被踏過的物事統統粉爆裂,粉碎,隨後他便會重新恢複風馳電掣的速度,獰然尋找下一次可用的墊足對象。

連續瞬移再加上對戰,已經讓他非常疲倦了。倒漏斗形的封閉空間讓大禁咒的使用無異於集體自殺,同樣因為這個緣故,撒迦也無法從相對密集的神職陣列間突破出去。相差懸殊的本源力量,最終成了這場以寡敵眾的對戰勉強保持平衡的最大前提,雙方卻同樣急迫地想要打破僵持局面。

「只有豬,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差點就成了摩利亞皇帝的養父,還活著的時候總習慣念叨這句口頭禪。但雷奧佛列一直認為,跌倒其實不算什麼,地點和次數也無關緊要,關鍵在於你是否能從爬起的過程中學會某些東西。

第二撥派出的神職小隊,很快就從高空折落,撲向那名勉強衝破禁錮術的精靈。對於同伴即將面臨的危機,撒迦立刻作出了反應,卻在四下湧來的魔法狂潮面前不得不回身自保,整個人恰似風眼中左衝右突卻全無出路的孤鷹。

神佑盔甲自身鐫刻的風系法陣,令雷奧佛列在空中的懸浮飛行要比一般法師更隨心所欲。從對戰開始,他就在眾多銀衣的環護下觀察著宿敵的一切動向,並作出相應判斷、下達即時命令。

就武力方面而言,撒迦的成長速度是令人吃驚的,至少雷奧佛列還從未見到過哪個人,敢於徒手去摧滅神聖系魔法。隨著戰局轉換,他很快又發現了另一個問題——對方身軀的強悍度,要遠遠不如那雙鐵掌,即使未能格檔住的只是一簇聖焰,也會立時引發皮肉燒灼。

一個人,畢竟就只有一雙手。雷奧佛列歷來蔑視那些自認為憑藉一己之力就可以逆天的蠢貨,不懂得用頭腦去戰鬥的敵人永遠只配成為微不足道的障礙物,而他需要做的,僅僅是跨過它們。

「流星焰雨。」隨著高空中冷漠的喝令,降落地面的數十名神職紛紛抬頭,望著漫天聖光凝成雨滴形態滂沱而下,將那個縱越如電的身影完全籠罩,不禁相視冷笑。

再次侵蝕的禁錮力量,讓藍菱徹底失去了肢體控制能力。弓在身後,手已僵硬,耳邊只有數道魔法破空襲來的凄厲聲息——新一輪圍攻者顯然汲取了教訓,要將他立斃當場。

儘管精靈是個天生刻板自閉,慣於淡漠情感的種族,但當尖銳的魔力切割開體膚,將痛感傳入意識深處時,藍菱還是感到了幾分惆悵,幾分溫暖。

終究,還是要死了,死在那惡魔的身邊……

最初的疼痛只持續了一瞬,便如同幻覺般淡化消失了。並沒有想像中鋪天蓋地的黑暗壓下,反而是比聖光更加強烈,更加耀眼的輝芒,悄然取代了感知中的全部。

這已經不止是眼睛能夠看到的亮色,身體的每寸部位,也同樣能感覺到浩然磅礴的光能流動。霎時之間那隊神職發出的遠程攻擊就被輕易驅散,絞向精靈體內的魔力鋒刃像烈日下的幾枚螢火一般消失得全無痕迹。

足有山丘大小的銀色光團,已從撒迦全力彈射留下的那個深坑中徐徐升起,將藍菱與法偌雅吞沒其中。附近所有的神職都在像紙紮的假人一樣倒飛,分裂,無聲無息地燃燒成一團團殘焰。放射狀四溢擴開的魔力波濤渾厚到了肉眼可見的地步,所過之處裸露的地炎礦石不論大小全都被連根拔起一掃而空,驟雨般將遠方嶙峋的岩壁打得支離破碎。

噴涌渾濁的煙塵直騰到百丈高低的空中方才消散,直等到隆隆動蕩降到了一個能夠適應的低點,雷奧佛列這才勉強看清,那柄盤旋在兩個窈窕身影上方的奇形光刃。

他當即色變。

光刃所飽含著的莫大威能,正是純粹到了極至的神聖力量,就單方面的狂暴程度而言,它甚至要超過了「阿修羅之牙」——這樣的東西,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件。

「破魔?!」不少俯視下方的神職驚呼出聲。異端和神之利器的組合,簡直就像食人魔會跟精靈聯姻般荒謬絕倫,但眼前的景象卻是如此簡單地就將常識完全顛覆。

「是啊,破魔。」密集光雨中已不成人形的撒迦,忽然齜出白森森的牙齒,獰笑介面。不遠處雷奧佛列心頭倏地一跳,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退。

「流星焰雨」的作用確實很有效,將聖光凝聚到千百倍的強度後再以細微形態降下,撒迦果然不能再作出有效防禦,只靠著體表繚繞的一層暗色薄霧苦苦支撐。

似乎是明知死期將近,他逐漸放棄了無謂的閃躲。看著猖狂已久的強敵在眼前一點一點地皮開肉綻,就連面門上也被燒灼見骨,合圍的神職人員大多感到了近乎瘋狂的亢奮和快感。那團越來越黑,越來越濃烈的黑霧,被每個人都看成是邪惡力量與肉體剝離的表象。火刑柱上活生生的例子向來就不少,他們早就見怪不怪了。

從剛開始正面接觸,直到如今困死宿敵,過去的還不到半盞茶時間。破魔刃的突兀出現,令雷奧佛列終於意識到一切都並非看起來那麼簡單——會把如此強大的神器留作護衛同伴的人,不可能是個只懂得用拳頭說話的莽夫,更絕非魚腩。

「你們也應該累了,不如休息一會罷!」

沙啞的低笑聲中,早在硬撼第一次也是威力最大的那次魔法合擊時便土崩瓦解的龍魄,又重新遊走在撒迦身上。各處受創肌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高速癒合著,彷彿被大火球術迎面炸過的焦黑身軀漸漸舒展開來,比殭屍更潰爛破敗的肢體上旋即攀爬出大片新生肌膚。隨著指掌的屈伸動作,十餘道猙獰光束幾乎是在凝成形態之際,就已經將他對面橫列的百名神職攔腰截斷,空中血濺如雨。

而下一個瞬間,更多觸手般的暗黑光體從撒迦周身氤氳的霧氣中躥出,在空中絞成了一道直徑丈余的長虹,轟然擊上近處峭壁。連整個炎巢都重重顫動了一下的悶響立時震起,柔和天光從大塊陷落的裂岩間透入,眾人身處的中空山腹已破出了通往外界的碩大缺口。

雷奧佛列的臉色完全變了,陰沉像具活屍。此時此刻,他仍舊沒能弄明白,為什麼在眨眼間勝負方就完全易位。要知道誰都不可能在這種場合里玩上一出扮豬吃老虎的把戲,因為那等於是拿命開玩笑。

垂落的魔罡輕柔一卷,便將藍菱與法偌雅兩人凌空拎起,破魔刃嗡嗡低嘯相隨掠出。剩餘的神職人員大多仍保持著合圍陣型,卻沒有人再敢對目標發出哪怕一道聖光術。

眾目睽睽之下,撒迦慢條斯理地把同伴拉上高空,分別抱緊,懸浮在原處緩緩掃視著眾人。直到所有神職都在他發亮發燙的眼神逼迫下垂首,後退,這才縱聲長笑,掠出那處缺口。

皓青色的蒼穹中晨星寥寥,輕雲似帛,撲面而來的涼風吹得藍菱精神為之一振。儘管禁錮術早就失去了作用,但將近垂直的山體和恐怖的高度仍令他無法下地縱行。從昏迷中醒來的法偌雅只是微怔了片刻,立即又開始了掙扎反抗,之前被激射石片劃開的頰邊有著一縷血痕滑落,在雪白肌膚的襯映下顯得凄美絕倫。

「別再動了,不然我真的會掉下去……」撒迦低頭望著她,苦笑,一口再也抑止不住的熱血疾噴而出,身形頓時急劇下墜。

魔龍將留下的數道精神桎梏,在聖騎團團長全力一擊引發的本源震蕩下出現了隙痕。相生相剋的光明力量雖然不是鎖匙,卻能算作最銳利的鑿子,最沉重的鐵鎚。劇烈觸撞後蟄伏已久的破魔刃終於找到了一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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