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煉獄紅顏 第十八章 運籌(上)

條頓行省破圍之後,「虞美人」特有的旖旎旋律,便日益如初。

又是一個充滿迷亂氣息的午後,風情各異的姑娘搖曳著腰肢穿行於廳堂之間,鶯聲燕語嬌俏撩人,美艷的老闆娘親自站到正門口笑顏迎賓,一身淑女裙裝幾乎已使得每個經過的路人都垂涎三尺——血族妖精矜持而典雅的妝容,反而在更大程度上折騰起他們如火的慾望。

那些曾被希斯坦布爾軍部狠狠敲上過一筆的風月常客,開始揣著鼓鼓囊囊的錢袋踏進溫柔窟的大門。儘管心中仍是忐忑,但很多人都認為,就算要再交納一次名目離奇的巨額罰金,也總比整天面對家中不識情趣的婆娘強上百倍。

人生的意義在於享受,而並非斂財。這便是無數酒色之徒與尋常富人最大的觀念差別。

魚龍混雜的生活環境,早已造就莉莉絲過人的狡黠與聰穎。之前軍方雷厲風行的清掃行動可謂是一箭雙鵰的妙著,被迫在命運輪盤上投下所有賭注的血族,終於得以在巴洛克城繼續繁衍下去,為了光復扎古克羅的夢想而執著前行。

曾經咄咄逼人的敵對者轉眼間變為強硬後台,大起大落的森峻情勢面前,已經披上裁決軍服的數千血族均是暗自揣揣。高額稅收依舊是如今每個歡場老闆最為頭疼的問題之一,但早在莉莉絲作出妥協的當日,一筆巨額補償就被精悍如刀的士兵送來了「虞美人」。

這令她多多少少對撒迦另眼相看起來。

重稅之下沒有特例可言,只要在這個行當摸爬滾打的,都必須想盡辦法應對難關。與其他同行一樣,莉莉絲原本也打算上調各項價位,讓那些前來尋歡作樂的老爺們分擔壓力,撒迦變相的免稅方式卻暫緩了燃眉之急,同時也使得變價風潮中巍然不動的「虞美人」逐漸恢複了往日鼎盛局面。

「公私分明才是男人該有的御下手段,那孩子的確是成長了很多……」想起父親飽含讚許的論斷,血族大小姐不禁恨恨地咬著牙,連白皙小手被一名捧場的客人頗為急色地親吻了許久,都渾然不覺。

「莉莉絲小姐,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與您共進晚餐?以至高神的名義起誓,我的妻子,嗯,那個俗不可耐的女人很快就要答應解除婚約,回鄉下去了。雖然為這個我付出了很多,但您從不跟已婚男人單獨交往的習慣,讓我真的無從選擇。」那竭力收住肚腩的中年貴族見對方表現得全無反感,膽氣愈發壯了起來,「人人都說血族是可怕的異類,可我認為在真正的愛情面前,任何障礙都只能算作考驗……」

回過神來的莉莉絲輕笑著抽回手,眼前猶在滔滔不絕的男人令她唯一能夠產生的感覺,就是作嘔,「尊敬的爵爺,您確定在娶了我以後,每天晚上都要牽一頭幼鹿上床,隔在我們之間么?」

「鹿?做甚麼?」儘管心中訝異,但那貴族還是以最溫柔的語氣問道。

「我從小就有個習慣,每到半夜就會感覺到餓。」莉莉絲依舊一臉嫵媚,櫻唇開合間隱現的小虎牙白得耀眼,「要知道,我們血族很少會碰其他食物。以前在黑森林的時候,我就一直很喜歡幼年麋鹿的血液,還記得有幾次夜裡醒來見不到它們,連睡在身旁的母親也被我咬過呢!」

追求者的神情瞬時慘變,支支吾吾了半晌後,硬是沒能找出個像樣的理由擺脫尷尬境地。血玫瑰究竟有多扎手,巴洛克城中幾乎人盡皆知,從勃發肉慾中迅速清醒過來的子爵恨不得給自己來上兩個耳光,那吸血的妖精卻隨即巧笑倩兮地扮演了解圍角色。

「還愣著幹嘛?爵爺總是喜歡開些小玩笑,你們不是都當真了罷?」莉莉絲皺起小鼻子數落一旁竊笑的幾名紅牌,隨即淡淡地嘆了口氣,「要真能嫁給一位高貴的子爵,想想也實在是件不錯的事情,巴洛克的上流社會我可認識不少熟人,婚禮時總不至於太冷清……」

那可憐的貴族強自擠出滿臉笑意,摟著迎上前來的姑娘匆匆走進「虞美人」,哪裡還敢回頭看上半眼。莉莉絲目送著他略顯倉惶的背影,輕蔑地笑了笑,轉首招呼起其他顧客。

只是這視線偏移的一剎那,正對著大門的路面上,已然多出了一條纖美身影。正在招攬生意的眾多甜姐兒紛紛注意到了老闆娘驟變的臉色,片刻之後,她們亦化作俏立人偶,圓睜的眼眸中,僅存著那絕美風姿,更無他物。

依舊背著那張長弓的藍菱就這般施施然走了過來,半點也沒在意街面各處投來的痴迷目光。身後所負的猙獰利器絲毫未能掩去他醉人的麗色,反而與其奇異相融,為這幅動態畫卷增添了幾分艷極的凜冽。

「我想請你幫個忙。」

年輕的精靈徑直走到莉莉絲面前,柔和開口。他彷彿是剛從數日數夜的鏖戰中掙脫出來,神容疲倦,一襲淡灰色袍衣上斑駁著無數極為細小的創孔,卻仍然保持著最大程度的整潔。

不知怎的,當莉莉絲接觸到那雙深碧色的眼眸時,竟然感覺有些昏眩,「精靈和血族不會有任何話題可談,別忘了,我們是宿敵。」

藍菱淡然笑道:「我聽說,血族已經找到了新盟友。如果不介意的話,能不能帶我去見他?」

「撒迦?你還在想著向他挑戰?」莉莉絲有些恍然,但很快就冷下臉蛋,「那天他說起過『聖胡安』這個名字,你應該還沒到健忘的年齡。」

「我用了一周時間,穿越三個國家後來到這裡。巴帝遊騎兵和魔法師沒能阻擋住我的腳步,撒迦的部下卻輕易做到了這點。」藍菱並沒有打算隱瞞什麼,「他們擁有這世上最可怕的忠誠,除非殺人,否則我闖不進牧場。」

莉莉絲譏嘲地看著他:「像你這樣高傲的傢伙,也會害怕殺人么?」

「戰士的榮耀只允許我選擇更為強大的敵手,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藍菱平靜的語聲中帶著不屑。

「戰士的榮耀只允許我選擇更為強大的敵手,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

希斯坦布爾西部城區,戈牙圖在齊整行進的隊列間放聲大呼,隨即一溜煙跳下馬背,渾然不顧街邊路人的驚異注視,麻利接過撒迦手中的韁繩,「大人,您就發發慈悲,裁決的編製已經超過了兩萬,多我一個怎麼也不算多啊!雖然說整天呆在您身邊是好事,但戰場才是更加適合我的地方,還有成千上萬的巴帝雜種在打希斯坦布爾的主意,不把他們殺光的話,就永遠別想過太平日子!」

同化的力量是難以想像的。戰事頻發的如今,連摩利亞長公主在人前也保持著對撒迦的敬語,乖覺之如地行之王自然早就將多年來大大咧咧的談吐徹底摒棄。近段時間來令他寢食難安的原因只有一個,由於海倫和全體溯夜族人都被抽調裁決,終日佳人相伴的美好光景,也便從此一去不復返了。

緩停於城關前的這支馬隊,不過百人之眾。除了撒迦和幾名貼身法師以外,其餘軍官儘是來自於以條頓為首的其他三個同盟行省。之前針對性的援兵逆襲,使得斯坦穆僅存的領土構成了一條緊密關聯的直向防線,帝都與其他失地則隨著散盡的硝煙收入巴帝囊中。

失去一切的人很多,贏家卻還在為了最後的利益僵持。

「想要進裁決的話,你得先擁有像他們一樣的實力才行。」撒迦目注著新築不久的城牆,消瘦的臉龐在黑色軍服襯映下更顯冷峭。

戈牙圖瞠目結舌了很長時間,方才低聲咕噥道:「那些殺人狂就算整個大陸也找不出多少來,您就不能對我寬容點……」

兩千餘名溯夜精銳無論單兵作戰還是群體協作,都足以成為任何敵軍兵種的噩夢;和翱翔若電的血族相比,「馭風術」所能達到的飛行高度簡直等同於兒戲,永遠凌駕於法師之上的空中優勢再加上種種秘傳異術,已經在不多的對戰次數中讓巴帝人吃足了苦頭;既便平均戰鬥力最低的地行侏儒,也在高達五比一的淘汰率下篩選出族中好手,掘進地底神出鬼沒,其中倒有大半為女性。

戈牙圖從沒想過能打贏入選的任何人,自知之明的程度,他可是向來都不差。眼見著撒迦帶著一眾軍官走上城頭,毫無繼續討論這個話題的意思,侏儒不禁惱火地咧了咧嘴,暗自盤算起其他說服對方的辦法。

正如地行之王垂頭喪氣的直接緣由一般,實力的強弱,也同樣影響著其他行省軍官的心態。

條頓駐軍統領格林少將是個看上去有些文弱的中年人,平民出身的他有著行伍中極為罕見的儒雅氣質,隨行下屬也悉數舉止溫文,半點不像來自硬撼巴帝鐵軍的悍勇之師。可偏偏就是這樣一群書卷氣甚濃的軍人,眼神顧盼間卻透射著淡漠生死的堅毅。

同樣戎裝筆挺的他省將官則略顯忐忑,尤其當荒野中紮營的茫茫敵軍出現在視線中時,他們已掩飾不住內心中的恐懼,臉色灰敗如死。

這批從短暫俘虜生涯中被解救出來的斯坦穆人很清楚,希斯坦布爾的年輕統治者只是為了直達條頓,才會出兵奪回其間橫隔的兩座行省。懦弱的戰敗者歷來不會存在任何價值可言,對於任何人,任何勢力,甚至他們曾經為之戰鬥的國民,都是如此。

撒迦卻始終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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