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燎原 第四十三章 血飲

「您的能力,的確是很古怪。」馬隊圍攏的空埕間,蘭帕爾凝視著撒迦的指端,眉峰微微擰起,「尊敬並不代表畏懼。請先聽我把話說完,如果過一會您仍然覺得對戰是我們之間唯一的共處方式。我可以承諾,巴帝的戰士不會令您失望。」

「獅獸軍團么?在賽基的時候,我們已經打過不少交道了。」撒迦的語氣雖平淡,唇邊卻噙著一抹不屑的笑意,「對於你的承諾,我有些懷疑。」

烈日之下,幾簇絢烈至極的赤色輝芒猛然爆起,獵獵拂動。蘭帕爾身邊的一名高大軍官冷冷望定了撒迦,整個人在赤紅火焰中獰然直若魔神:「你的自信似乎過頭了,年輕人。」

一股無形氣流在炎氣生成形態的瞬間,便已自這幾名巴帝人身側擴開,呈放射狀向外急劇噴涌,捲起大蓬灰濛濛的煙塵。馬群驚嘶聲一時大起,撒迦與雷鬼的衣擺盡皆倒卷而拂,那撲面而來的罡風勁刮如刀,割在肌膚上竟是隱隱作痛!

「十二階炎氣?」撒迦的目光驟然收縮。

那高大軍官傲然點頭:「達到頂階的修習者,在這裡超過二十人。不過如果你想要較量一下的話,我可以奉陪,不需要其他人插手。」

撒迦迎上他的眼神,緩緩開口:「那你還在等什麼?」

遠端的地平線上,巴帝大軍仍在向南推進,延綿若潮。有如悶雷的隆隆震顫愈演愈烈,四起的塵煙已是遮天蔽日,聲勢驚人。

這支千人規模前鋒部隊,卻始終保持著合圍的狀態,並無一人望向行進中的主力軍團。探路警戒的職責,彷彿於此時已變得不再重要,面對著那名至今仍在三軍中流傳著凶名的年輕人,每個巴帝軍士的心中俱是騰起了森然殺機。

「不,我說過,請讓我把話說完。」蘭帕爾平靜地抬手,阻止了那名欲將有所動作的軍官。

「我不是很有空,想說什麼,最好快點。至於這位大人的建議,很抱歉,我毫無興趣。」撒迦目注著那名面露傲色的軍官,淡然道:「十二階炎氣的確是很強,但在我的面前,還不足以成為他翹起來的尾巴。哦,我差點忘了,巴帝人本來就是生著尾巴的。」

蘭帕爾沉穩的神情已漸漸轉冷:「您似乎一直在試圖激怒我們,為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撒迦忽詭異地笑了笑,沒有半點起始動作地直直掠起,電光火石間欺近先前那名高大軍官的馬前,吸氣收肘,揮出了兇悍至極的一拳!

砰然悶響立時震起,馬首爆裂的血肉碎骨橫飛四濺,在空中噴出大蓬凄艷的慘紅。那軍官反應甚是敏捷,在馬身尚未仆倒的剎那怒拔而起,亦是一拳直搗!

炎氣迅速於他臂端凝成斗大的一團赤色光體,咆哮,光矛般破開虛空,遙遙擊上撒迦前胸。眼見著這十二階的殺人技能輕易扯爛對手的暗色護身屏障,結結實實地觸及肉體,爆開千萬點燦爛星芒,那軍官不禁獰笑。

暗紅若血,才是炎氣最終的本源之色。放眼整個坎蘭大陸,又有幾個武者能施出這悍然無匹的赤炎?又有幾人能擋得住十二階狂飈的全力一擊?!

頂階炎氣的修習者,離傳說中的挲羅鬥士就只有一步之遙,那是幾乎可以匹敵神魔的強大力量!

帶著些不屑與倨傲,軍官目注一蓬血箭自撒迦口中疾噴而出,意猶未盡地反手揮擊,又一道炎氣光體嘶吼著現出形態,直嚙對方面門!

地面上的茂密牧草,在炎氣挾卷的凌厲氣流下疾划出條狹長暗線,紛伏倒地。撒迦於光矛即將及身的瞬間倏地扭轉身軀,避過來襲,斜刺疾掠至軍官身前。由於難以想像的高速,他的滿頭長發盡皆向後扯起,激舞直如黑火寂燃!

欺近、探手、扼喉,這一系列的過程快得令人目不暇接。那軍官方覺咽喉一緊,小腹處傳來的劇痛已瞬間抽空了體力。彷彿是身體與意識忽然脫節,他那高大壯碩的軀幹逐漸蜷曲彎下,眼鼻間的涕淚無法遏止地流出,夾雜著縷縷血絲墜落地面。

「不需要其他人插手,是么?」撒迦面無表情地揪起敵手,一記膝頂再次兇狠地撞上他的腹部,「這就是你的承諾?這就是頂階炎氣的力量?操!」

痛苦的嗚咽聲中,接二連三的人體觸撞悶響連番大作,記記都猶如震蕩在旁觀者的內心深處。早就因為那詭異的力場波動而陸續退開的巴帝法師俱是慘白了臉色,周遭的武者則在巨大的羞辱中紛紛戰抖起來。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並不是戰場。身為武者的驕傲迫使著他們無法恃眾圍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野獸般的年輕人以橫蠻到極點的方式,無情踐踏在場所有巴帝軍士的尊嚴。

蘭帕爾保持著沉默,直到撒迦鬆脫那名氣若遊絲的軍官,才沉聲道:「您是在挑戰巴帝的軍威。」

「攻打塞基的時候,他手上也沾了不少鮮血罷?剛才的這些,是為了我那些死去的部下。說起來,這傲慢的傢伙應該慶幸,我現在已經不再是摩利亞人了。不然的話,他沒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撒迦輕撫著雙手,像是要抹去些令人厭惡的物事。

「您現在的身份,也正是我們感興趣的地方。」蘭帕爾神色稍緩,凝視著撒迦,「有人想要見您,當然,主動權握在您的手上。」

「是誰?」撒迦漠然問道。

「我國的皇帝陛下。」蘭帕爾微笑著道:「請您放心,陛下說過,過去事情都已經過去,現在和將來,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沒興趣呢?是不是意味著今天有人得永遠躺在這裡?」撒迦挑釁地望向周遭騎士。

蘭帕爾略為擺手:「現在的您根本就無意與我們為敵,這一點你我都很清楚。陛下並沒有命令過些什麼,只是在平時的言語里,對您顯得很是關注。撒迦閣下,雖然是初次見面,但希望您能夠體諒身為人臣的苦衷。請別誤會,巴帝不會強迫朋友做任何不願意的事情,這只是個誠摯的邀請而已。」

撒迦譏嘲地揚眉:「我不記得,從幾時開始和你們變成朋友了。」

「很簡單,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我不知道您和摩利亞皇帝之間有著怎樣的過節,卻十分清楚他究竟是個多麼可怕的人。沒有人會願意麵對這樣一個對手,就在幾天前,他讓巴帝曾經付出的代價都變得毫無意義。」蘭帕爾略為猶豫了一下,道:「蠻牙的突襲的確是出人意料,但在攻打摩利亞的軍力回援以後,我國就已經重新掌控了局勢。一直沒有打退他們的原因,是由於皇帝陛下想要以劃疆為餌,令摩利亞出兵援助……」

「很不錯的想法,只是代價過大了一些。畢竟那些被攻佔的行省,損失的不止是財力那麼簡單。」撒迦眸中的煞氣逐漸消逝。

蘭帕爾讚賞地點頭:「你說的對,當初也曾經有幾位重臣提出過質疑,可都被陛下駁回了。回想起來,我仍然覺得這齣戲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破綻,可摩利亞皇帝還是識破了它。兩個本該和蠻牙人拼個你死我活的軍團遲遲不肯過境,到了後來,就連使節團也都撤了回去。」

撒迦沉吟良久:「這些似乎能算得上國事機密?」

「沒有誠意,是交不到任何朋友的。」蘭帕爾神情肅然。

「我接受你的邀請,不過,恐怕得過一段時間。這幾天我打算去次摩利亞,那邊有些事情還沒完成。」撒迦話語略頓,唇邊抿出一條冷酷的弧線,「希望下次見面時,我們依然能這樣心平氣和地相處。」

蘭帕爾的目光掠過不遠處雷鬼的腰側,那裡垂懸著一柄狹長馬刀:「撒迦閣下,我很好奇您現在的生活,如果不介意的話……」

「那不關你的事。」撒迦毫不留情地打斷他。

「是我失禮了。希望您能儘快去巴帝做客,不然我們恐怕會再來這裡打擾您。」蘭帕爾撥轉馬頭,微笑著補充,「祝您摩利亞之行一切順利。」

驟起如雷的馬蹄聲漸行漸遠,撒迦凝望著這支前鋒隊伍捲起一道滾滾的煙塵尾隨遠方大軍而去,眸中神色瞬息萬變。

「奇怪,那些馬賊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雷鬼一直在盼望著援兵趕至,在他看來,適才的兇險情形無異於一場戰事。

「索尼埃是個聰明人,剛才那名巴帝上將同樣也是。」撒迦疲倦地笑了笑,轉身舉步。

雷鬼困惑不解地跟上他,隨著行進,刀鞘不斷地敲打在身上發出輕微脆響,透著幾分滑稽。此時此刻,他眼中的撒迦,與之前那頭痛毆巴帝軍官的野獸已截然不同。雷鬼並不明白箇中原因,只是隱約覺得,他的蒙達像是套著一層層不同的面具。有時候是冰,有時候,則是火。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丘陵盡頭,遠方的巴帝大軍也逐漸隱沒在南端地平線上。恢複靜謐的廣袤平原之間,有千百隻蝴蝶翩翩舞動,尋覓野花的芬芳。隨著風浪卷襲,一顆白森森的人類頭骨於簌動草叢中現出,黑沉的眼窩直視著蒼穹,似乎,正在無聲哀嚎。

杜靈街區,歷來便是加多南塔最為喧囂繁忙的所在。

每到華燈初上時分,這裡的上百家酒館都會被擠得滿滿當當。來自大陸各處的冒險者或三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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