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燎原 第三十五章 信仰

「那時候我還很小,小到幾乎什麼都不懂。只記得滿世界都是火光,一道道比閃電還要刺眼的光束不斷從空中劈落,帶著可怕的尖嘯聲。就在我的面前,母親突然就燃燒起來,慢慢的,她變成了一團灰燼。我永遠也忘不了她被風吹散的樣子,直到今天,都還像是剛剛發生的事情。」

夕陽的餘暉,在海倫身軀後投出了一條狹長暗影,咸濕的海風冷冷襲來,於暮色中平添了幾分蕭瑟。高聳的裂岩之上,就只有她和撒迦兩個人。紅安靜地伏在一旁,靈動深邃的眸子直直注視著天際即將墜落的殘日,似是在想著自己的心事。

滿腹牢騷的戈牙圖遠遠站在石埕邊緣,鼓著雙眼譯著海倫的每句話。充當配角的感覺讓他很是懊惱,若不是女族長那衣衫隨風而動,雙峰隱呈的美景在牢牢吸引著他的目光,恐怕地行侏儒早就已經不顧而去,找些其他的樂子去了。

海倫嬌美的容顏令人眩暈,當然,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戈牙圖無意動作。無數次的碰壁經歷早就告訴了他,女人或許不是這世上最可怕的生物,但絕對是最複雜的。

「尋找新家園的過程,伴隨著一路屠戮。神族的爪牙不知疲倦地圍追堵截,溯夜人大批大批地倒下。父親和其他親人,都陸續死在途中,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個。眼見著滅族的結局就在眼前,幾名黑暗鬥士的出現,終於讓我族留下了最後一點血脈。今天您所看到的溯夜成員,除了孩子以外,都是那場浩劫中逃脫的倖存者。」

從一開始,溯夜女族長就在淡淡地敘述著,神色平靜至極。那曾經血淚交織的夢魘,如今已隨著時光的逝去而逐漸塵封於心底。當再次血淋淋地將其剖開時,永恆不變的仇恨外已覆滿了厚厚的堅冰。正因為從未淡忘,靈魂的嘶吼才會被刻意桎梏。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忍耐產生的灼痛,卻不得不每時每刻承受著煎熬。

「偉大的暗魔皇沒有捨棄我們,最終這座島嶼,成為了溯夜的容身地。黑暗鬥士在臨行前留下的囑咐,就是讓我們等待,等待著魔族重歸世間的時日到來。雖然光明教廷信誓旦旦地對外宣稱魔皇陛下已經在神魔大戰中死去,但參戰的溯夜人卻知道這根本就是個天大的謊言。

光明一族自稱為『神』,可笑的是,他們無論在任何方面,都卑劣得超乎想像。作為神魔大戰中的敵對方,光明族從來就沒有停止過搜尋溯夜部落的所在地。強大的魔法結界阻隔了精神力,卻無法擋住人類的窺探。整個剿殺過程完全是由教廷在主導,並沒有半個光明神族參與——他們似乎沒有摘下慈悲面紗的習慣,就連清除異己,也是由爪牙們去逐一代勞。

溯夜在那場剿殺中幾乎全滅,百多年以來,我們就一直在這裡苟活著,等待暗魔族的回歸。正如您看到的,現在不到一千的族人數量,註定了溯夜將永遠也沒有可能重現輝煌。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暗魔的託付,我們從來就沒有淡忘過。」

那截暗灰色的固體就躺在撒迦身邊的石面上,偶爾間會有極其微小的銀色星芒旋流而起,幽美無方,再也沒有了絲毫攝人心魄的威壓。

海倫定定地注視著它,神色複雜至極:「上次神魔大戰中,光明一族動用了無數強橫法器。其中凶名最為卓著的,就是這把破魔刃和戰爭後期不知去向的阿修羅之牙。黑暗鬥士以地底炎火作為引媒,封印了破魔。它所蘊含的神聖屬性魔力比海洋還要浩瀚,即使強橫如暗魔族,也不能徹底將其毀去。所以我們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守護著這個島嶼,不讓任何人有喚醒它的機會。」

「我的主人,是您終止了這一切。就連當年的黑暗鬥士,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壓制破魔刃的力量。無論您是否認同,這世上暗系精神力能夠超越他們就只有兩種人——暗魔的攝魂師,或是皇族。」她平靜地欠身輕語,那仍透著幾分稚嫩的容顏之上,一雙秋水流徹的眸子正呈現出毫不相稱的沉穩與睿智。

撒迦微微皺眉,拾起那截固體,道:「我說過,這並不重要,魔族也不見得就比一般人高貴多少。至於這把所謂的法器,倒的確是讓我吃了不少苦頭。」

「主人,破魔刃的威力是無法想像的。就連當年的第一龍將,也只是和執著它的光明主教鬥了個平手。傳說破魔刃可怕的地方,不僅僅在於對暗系修習者的精神摧毀力,它自身能夠引發的繁複法陣,才是對陣者難以跨越的死亡陷阱。」海倫微抬了手中法杖,恭謹地道:「這支杖雖然是攝魂師留給我的聖物,但和破魔刃比起來,它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聽我的人說,在和溯夜對戰的過程中,他們敗得很慘?」撒迦淡淡地問。

海倫面露惶恐之色,低聲道:「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您的身份……」

撒迦擺了擺手:「我只想知道,是什麼讓他們在一瞬間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戈牙圖方自細細譯完,海倫已然震驚道:「對炎氣和魔法力量的吞噬,歷來就是暗魔獨有的異能之一,我們只不過是學會了皮毛而已。難道主人竟然沒有掌控這種低階攝魂術?」

撒迦思忖許久,聯想起那股力量覺醒後周遭法師的虛弱表現,忽展顏笑道:「詳細說來聽聽,這實在是有意思極了。」

直至夜色沉霾,溯夜女族長仍在低聲敘述著,戈牙圖雖已老大不耐煩,但始終不敢有所表示。撒迦幽幽閃爍於黑暗中的眸子,讓歷來弔兒郎當的地行侏儒感覺到了陌生與恐懼。

那裡面流露出的殘忍慾望,似乎正在無聲獰笑。

「蒙達,蒙達!」雷鬼自遠方水潭中濕淋淋地躥起,疾步行近。

海倫語聲立止,撒迦讚賞地看了她一眼,轉首道:「什麼?」

雷鬼帶著些恐懼地望向溯夜女族長,險些成為他人美食的噩夢讓他仍是心有餘悸:「蒙達,船來了,剛到的!」

撒迦一怔,神情慢慢地陰騖下來:「海倫,約束你的部族,我不希望再有別人知道你們的存在。」

海倫欠身恭應,更無半點疑問。

隨著撒迦轉身舉步,紅亦一躍而起,「咕咕」歡叫著飛上他的肩頭。戈牙圖正垂涎三尺地窺視著溯夜女族長動人的側面輪廓,驟然被一股柔和的大力捲起,怪叫聲中直衝半空,頭上腳下地墜入那個通往石島外圍的水潭中去。

海倫靜靜地注視著挾裹在撒迦周身的黑色光暈,直至它無聲破開水面,消失於視野之中,方欣慰地低嘆了一聲:「是魔罡,錯不了的……」

早在溯夜全族認主以後,皇家軍士便已在侏儒們的幫助下重新套上那古怪的皮製頭罩,陸續返回烈火島營地。至於溯夜人嘰嘰咕咕奉上的熏肉魚乾等物,就連向來食量最大的阿魯巴也敬謝不敏,沒膽子嘗上半口。

恐怕只有天才知道,這些寶貝兒是不是和人肉堆在一起過。

古曼達對於航海的瘋狂勁頭,在如今停靠在淺海處的飛魚號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再次經過翻修的船體與以前的破舊粗陋幾乎有著天淵之別,那釘板加固的寬大翹艏就像是一頭巨型虎鯨在高傲地昂著頭顱,整艘船體直是橫闊出近半。高高挑起的雙桅間集結著堅韌嶄新的繩網,水手們猿猱般攀援其上,慢吞吞地洗刷帆體。

這幫粗鄙不文的傢伙從未如此勤快過,爬高的目的,只是為了方便偷窺而已。岸邊圍攏的女法師顯然是一切罪惡慾念的起源,她們衣領掩隱下的雪白柔弧險些讓幾個直了眼的水手因興奮過度而跌下甲板。在大吞口水的同時,甚至有人開始嫉妒起那些木頭似的機組士兵來。

與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共處孤島的生活,無疑是每個正常男人都夢寐以求的。

當然,瘋子船長算是例外的那一型。

此時此刻,他正以老氣橫秋的口吻數落著皇家諸人,對阿魯巴早已捏緊的拳頭視若無睹。在見到撒迦的身影遠遠自夜色中現出後,他才一臉憤然地止住了抱怨,向著那處招手不迭。

砰然悶響聲中,一枚魔法照明彈直躥上高空,爆裂開來。卻是法師中的一人意欲為撒迦照亮行進道路。

瞬時大熾的光亮讓戈牙圖的雙眼緩緩眯起,帶著些不屑,他低聲咒罵道:「撲你老母!拍馬屁也不是這麼個拍法,老子的眼睛都快瞎了!」與溯夜女族長的獨處機會遭到破壞,委實讓地行侏儒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撒迦心中一動,面露異色地望向戈牙圖。

地行侏儒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諂笑道:「真是幫沒見過世面的笨妞!要全體出手才夠氣勢嘛!這樣可憐巴巴的一點光亮,怎麼配得上我們撒迦的身份?」

撒迦哭笑不得地打量了他半晌,徑自向前行去。

「好了不起么?早知道當年就讓你多吃點苦頭了,臭小鬼……」戈牙圖胡亂想著,刻意放緩了腳步,等後面的雷鬼行至身邊,開口低嘆道:「唉,平時也沒教過她們多少法術,這些小丫頭倒是體貼的很,居然還怕我看不清夜路。該不是由敬生愛,喜歡上我老人家了罷?還真是讓人頭痛啊!」

雷鬼呆若木雞,就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魔法照明術有沒有可能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