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你知道理查三世的死刑判決書上並沒提到謀殺塔中王子的罪?「第二天早上葛蘭特問他的外科醫師。

「真的?」外科醫師說,「真奇怪,不是嗎?」

「奇怪得不得了。你找得出合理的解釋嗎?」

「也許是家醜不可外揚吧。」

「接任王位的不是他們家族的人。他是他們那一支的最後一個。接任的是都鐸家的第一人,亨利七世。」

「是的,當然,我忘了。我的歷史向來不好。我以前都在歷史課的時候偷作代數習題。他們也不設法把學校里的歷史弄得有趣點。多些畫像或許有幫助。」他看了理查的畫像一眼,然後又繼續他職業性的檢查。「看來非常好非常健康,真令人高興。現在還痛不痛?」

然後他離開,親切隨和地。他對臉有興趣是因為那是他職業的一部分,但歷史卻是掩護他做別的事的玩意兒;是他丟在一邊好讓他在桌子下面作代數的玩意兒。

他要照顧活生生的人,他掌握這些人的未來,他沒空去想學術性的問題。

瑪頓,也有太多俗務纏身了。當他把這個問題拋給她時,她有禮貌地聽完,但他覺得她的神情在說:「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找醫院義工談這個事情。」這不關她的事。她以蜂后之姿看著這一大群工蜂在她腳下嗡嗡地忙碌著,所有的事情都那幺緊急且重要,根本別期望她能專註於一個四百多年前發生的事。

他想說:「但你們應該對皇室可能發生的事感興趣;對你們聲譽的脆弱感到關心。明天,一個耳語就會毀了你。」但他對沒來頭地妨礙了瑪頓,使她原本就冗長的晨間巡房拖得更久,已經覺得惴惴不安了。

矮冬瓜不知道理查怎幺被定罪的,而且她還明白表示她根本就不在乎。

「你變得過於沉溺其中了,」她說,伸過頭去看畫像。

「這不健康,你為什幺不讀那些好書?」

甚至連瑪塔,他原本迫不及待地想要與之分享這項奇怪的新發現,並看她的反應,結果她卻太生麥德琳。馬奇的氣,以致於根本不理會他。

「她已經答應我她會寫的!在我們討論那幺多次之後,這個計畫竟然無疾而終。

我甚至已經跟賈姬討論過服裝了!她現在決定她得先寫她那可怕的偵探故事。她說她必須趁靈感還在的時候寫什幺的。」

他同情地聽著瑪塔的傷心事──好的劇是稀世珍寶,好的劇作家更是價值連城但就像隔岸觀火。對他來說,今天早上,十五世紀還比任何在雪佛斯伯利大道上發生的事還要來得真實。

「我想寫偵探小說不會花她多久時間的,」他安慰地說。

「喔,不會。她六個星期左右就可以寫完了。可是現在她已經脫離航道了,我怎幺知道我能不能再把她拉回來?東尼。薩維拉想要她幫他寫一個馬保羅(譯註:英國將領)的戲,而你知道東尼當他想要什幺的時候是什幺樣子。他連海軍司令部拱門上的鴿子,都有辦法說服它們下來。」

回到死刑判決書的問題時,她只在臨走前簡短地丟下一句話。

「一定會有個解釋的,親愛的。」她站在門口說。

當然會有個解釋,他幾乎想對她吼,但那是什幺?這件事違反一切可能和常理。

史學家說這件謀殺案讓大家對理查的觀感轉變,使英國百姓對他深惡痛絕,這也是為什幺人民會歡迎一個全然陌生的人繼任王位。可是當他所做的錯事被送到國會前公審時,卻沒提到這個罪行。

這個控訴出現時理查已死,他的隨從或逃亡或被放逐,他的敵人大可以為他冠上任何他們想得到的罪名。而他們卻沒想到那件駭人聽聞的謀殺。

為什幺?

這個國家被認為由於孩子的失蹤而開始沸騰,這個最新的醜聞。然而當他的敵人搜集他不仁不義的罪狀時,卻沒把理查最驚人的醜事包括在內。

為什幺?

任何雞毛蒜皮的好處亨利都非常需要,因為他才剛剛繼任,地位未穩。這個國家裡大多數人都不認得他,在血緣上亦非正統。但是他卻沒利用理查眾人皆知的罪行所給予的天大好處。

為什幺?

在他之前的是一個有著良好聲譽,從威爾斯邊境到蘇格蘭疆界都耳熟能詳的人,一個普受敬愛直到他侄子失蹤的人。然而亨利卻沒有利用他可以抹黑理查的最佳法寶,這不可原諒、令人憎惡的罪行。

為什幺?

只有亞馬遜看來還關切他念念不忘的問題;她對理查還有感覺是因為如果真的歷史有錯,她會良心不安。亞馬遜已經走到走廊了,又轉回來撕掉別人忘了撕的活頁日曆。但是她憂慮的本能遠不如她安慰人的本能強。

「用不著擔心,」她安慰地說,「一定有相當簡單的解釋,只是你一時想不起來。當你和別的事情一起想時,就會想起來了。我想起我把某個東西錯放在哪裡時就是這個樣子。我會把茶壺放在備餐室,或者數消毒衣越數越少,就像修女把它們捐出去了似的,然後,突然,我想到:」老天,我放我的風衣口袋了。「不管那是什幺東西,我是說。所以你一點都不用擔心。」

威廉斯警官正在艾塞克斯的野地里幫助當地警局查案,找出是誰用銅秤在老店員頭上砸了一下,讓她死在鞋帶、甘草等貨物堆里,所以他沒法得到來自警局的幫助。

沒有任何人幫他直到三天後卡拉定再度出現。葛蘭特覺得他平常那無憂無慮的味道又增添了幾分,這回還多了點沾沾自喜的感覺。身為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孩子,他先禮貌地問候了葛蘭特身體的近況,才從他外套那大容量的口袋裡拿出了一些筆記,他炯炯的目光穿過牛角框眼鏡,盯著他的夥伴。

「我可沒帶聖人摩爾來當禮物喔。」他愉快地看著葛蘭特。

「你最好別提他,不予接受。」

「他已經不相干了,不相干。」

「我想也是這樣。讓我們討論事實。你可以從愛德華死的那一天開始嗎?」

「當然。愛德華死於一四八三年四月九日,在倫敦,我是指在西敏寺。根本不是那幺回事。皇后和女兒們當時住在那裡,還有兩個男孩中年紀較小的那一個。我想。年輕的王子正在勞德洛城堡上課,由皇后的哥哥瑞伯斯勛爵照管。皇后的關係滿好用的,你知道嗎?這地方到處都是伍德維爾家人。」

「是的,我知道。繼續。理查在哪裡?」

「在蘇格蘭邊界。」

「什幺?」

「是的,我說:在蘇格蘭邊界。遠離權力核心。但是他有沒有大叫著要一匹馬並趕回倫敦?他沒有。」

「他干什幺了?」

「他在約克辦了一個追思彌撒,召集了北方所有的貴族,在他的帶領之下宣示效忠年輕的王子。」

「有趣,」葛蘭特冷冷地說。「瑞伯斯在做什幺?皇后的哥哥。」

「四月二十四日他與王子一同前往倫敦。隨行的有兩千人,並攜有大量武器。」

「他要武器幹嘛?」

「別問我,我只是研究工作者。朵塞特,皇后第一次婚姻中的長子,接管了倫敦塔中的軍火和珠寶,並且開始整頓海軍,號令英吉利海峽。

國會命令由瑞伯斯和朵塞特分別署名發出,根本沒提理查。這肯定是不合理的如果你記得的話──愛德華的遺囑中要理查當孩子的監護人並封他為護國公,如果有什幺萬一的話。只理查一人,提醒你,沒有一個同僚。「

「是的,這比較合他的個性,至少。他一定向來完全信任理查的人格和行政能力。理查也帶著新成軍的部隊南下嗎?」

「沒有,他與北方的六百名紳士南下,個個懷著哀思。他在四月二十九日的時候抵達北漢普頓。很明顯地他原本是要和勞德洛的那一批人會合的;不過那只是人云亦云,而且你只有歷史學家的說法。然而勞德洛的隊伍──瑞伯斯和小王子已經到了史東尼史塔福而沒有等他們。實際上與他在北漢普頓會合的是白金漢公爵和他帶著的三百個人。你知道白金漢嗎?」

「知道一點兒。他是愛德華的朋友。」

「是的,他匆忙的自倫敦趕來。」

「帶著事情發展的最新消息。」

「相當合理的推論。他不會帶三百個人來只是來表達慰問。

然後他們在那兒舉行議會──他和白金漢的人馬中有足夠的人舉行一個合法的議會。

瑞伯斯和他的三個同黨被捕並送往北方,理查則繼續陪小王子趕赴倫敦。他們在五月四日抵達。「

「那幺,非常好而且清楚。最清楚的一點是,根據時間和距離來看,聖人摩爾說理查寫信給皇后,甜言蜜語地勸皇后別派太多人護送王子,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胡說八道。」

「事實上,理查做的是大家預期中他會做的事。他當然知道愛德華遺囑的內容。

他的行為符合人們所預期的,他那深深的傷痛與對孩子的照顧。一場追思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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