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郅支單于 第九節

那個男子也回過頭來看著我。果然是個漢人,四方形的臉龐,眉目舒朗,身材高大,看上去相當英俊,一定是漢人中的翹楚。看見我站起來,他臉上起先露出迷茫的表情,很快又轉為一絲興奮。他的手也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刀柄,同時左臂反手一推,將那個美女掩蔽在自己的身後。看來他很懂得憐香惜玉,這樣漂亮又懂得討好女人的男子,沒有哪一個女人能抵拒得了。難怪這個康居國的美女對他一往情深。

「你是什麼人?」他喝道,刀已經半截出鞘。

他說的是漢話,漢話我可以聽懂一些,這句很簡單,聽懂毫不困難。

我極目遠望了一下,看不出他們身後還有隨從,膽氣頓壯。我笑了笑:「拔刃尺者死。你死定了。」

「拔刃尺者死」是我們匈奴的法令,我在這裡引用,只是想戲耍一下他。

他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但隨即又滿不在乎:「你是匈奴人?匈奴的法令可不適合我們大漢使者。」

看來他對匈奴的瞭解並不少。

那個美女驚呼道:「匈奴人!」她臉上的驚恐讓我感到慰藉,看來康居人對我們匈奴還是非常畏懼的。

我的膽氣愈加壯了,對那男子說:「你名叫陳湯嗎?來這裡幹什麼?這是我們匈奴的土地,沒有經過我們匈奴人的允許,怎麼能隨便進來?看在漢朝皇帝識趣,最近送了我一筆財物的分上,我可以饒了你。但是,這個被你拐騙的美女得給我留下。」

陳湯嘴角一撇,也笑道:「你們的呼韓邪單于早在前幾年就叩塞表示臣服我們大漢了,你是什麼人,還敢在大漢使者面前如此無禮?」

「使者,」我哈哈大笑,「康居向來就臣屬我們匈奴,和你們漢朝有什麼關係?喂,那位美女,你是康居人,這個黃臉孔的秦人是不是想拐騙你?有我們在,你不用怕。」

那康居美女見我對她說話,轉頭去看陳湯,臉上一副莫名其妙的神色。陳湯也好像換了一副面孔,微笑著柔聲向她解釋著什麼,他說的是康居話,我聽不懂,我轉身示意隨從為我翻譯。

隨從道:「遵命,單于。他說,這個匈奴人說我拐騙你這個美女,實在好笑。」

那康居美女立即對著我拚命地搖頭,嘴裡也急促地說著什麼。那樣子顯得非常可憐,但愈發增加了一份說不出來的美麗,我真想馬上上前抱她在懷裡。

隨從趕忙解釋:「她說,她們是戀人,她沒有被騙,多謝你的好意。」

陳湯這時臉上露出極為驚異的神色,用匈奴話問道:「你是郅支單于?」看來這豎子經常在西域混,至少匈奴、康居話都很精通。

「你怎麼知道?」我脫口而出,但馬上意識到是剛才隨從對我恭敬的稱呼暴露了我的身份。

不過這也沒什麼。「對。既然知道了,還不把美女讓給本單于。」我笑道。

「那除非你能殺得了我。我在附近有帶來的漢人兵馬,還有不少康居騎兵。大漢皇帝命令我出使康居,康居王知道匈奴現在已經衰落不堪,匈奴的兩位單于都也已經臣事我大漢。你在這裡可沒法頤指氣使了。」他漫不經心地說。

附近有他們的兵馬。

我登時有些有些猶豫,如果他所說的是真的,那看來我搶不走這個美女。可是我一個堂堂的單于,竟然被一個漢朝使者拒絕,這個屈辱可不能忍。我得給自己找個下台階:「陳湯,既然你是漢朝的使者,這個美女也是你首先勾上的,我也就不強搶了,要不我們一對一來個比賽,如果你贏了,這美女我就放棄了。否則我只能硬搶,你有士兵在附近駐紮,藍湖那邊也駐紮著我的大批騎兵,你恐怕不是我對手。再說畢竟我是你們漢朝一個友國的單于,你是漢朝的臣子,相對我來說是陪臣,竟好意思和我搶女人嗎?你們皇帝知道的話,恐怕也不會支持你罷。」

陳湯民抿著嘴,似乎有點激怒了:「一個單于不惜拋棄臉面,卻強搶他所侍奉的宗主國一個臣子的女人,說起來也不怎麼光彩罷……好吧,單于,你說比什麼,我一一奉陪。」

「我們比騎射。」我說。

「怎麼個比法?」他道。

「很簡單。」我道,「我們馳馬互射,各發三矢,生死各安天命。」我對自己的射術一向極為自信,當年我就是靠著射術非凡,才能在居延澤森林中存活下來,後來回歸匈奴,被封為左谷蠡王,屢次征伐,經常是身先士卒,手挽強弓射殺敵軍大將,建立了赫赫戰功,贏得匈奴各部族的景仰和歸附,才能幫助我擊破右賢王,成為現在的郅支單于。可以說,我如今的地位都是靠手上的真本事掙出來的。

「可以。」他似乎沒有絲毫猶豫。

那個康居美女卻神色不安,牽住他的衣袖,嘰嘰咕咕地說著什麼。

隨從勸道:「單于,你以萬金之身,怎麼能跟這個小無賴親自比試射術,萬一……」

我打斷了他:「難道我比不過他嗎?」

「不是。」他囁嚅地說,「誠知單于射術過人,只是以單于的身份,不需要親自跟這個秦人無賴動手罷了。」

我的其他幾個侍衛也一起勸說我,但是我根本聽不進去。除了我對自己射術的自信之外,其實我還想在美人面前賣弄一下。我知道西域諸國的女子都崇尚健勇善射的男子,這是我表現自己的一個極好機會。

我說:「休要多言,他們在商量什麼,你直接翻譯給我聽好了。」

「那女子在勸他不要冒險,那小無賴倒是毫不害怕,說什麼你放心,我一定可以戰勝單于。」他說。

我冷笑了幾聲:「看我一箭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無賴脖子射穿。」想到馬上就可以贏得美人歸,我心裡痒痒的。

「準備好了嗎?」我端坐馬上,手裡握著自己的弓箭,向對方喝道。

陳湯遲疑地說:「沒有什麼可以準備的,只是我忘了帶弓來。」

我越發輕視,真正善射的人那是弓不離身的,顯然他並非慣於射箭的人。而且,漢人力弱,一向不能挽強弓,所以才大量製造強弩,單憑弓箭射術,一向遠不如我們匈奴。這點我睡著了也不會失去自信。

「把你的弓借給他。」我對身旁的一個侍衛說。

他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

我說:「快點。」

他無可奈何地將弓從背上摘下,遞給陳湯。

陳湯說:「你的箭壺也借來一用。」

侍衛回頭望著我。我說:「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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