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過大的碎片

「夾縫」這間工作室開始運作了。目前的工作主要是帝塚後方外包的接續。與此同時,芝田也打算獨自開發客戶。

荒川龍吉有時也會將一些外包的工作轉來給他。主要的工作內容,是有關政商界醜聞的取材。荒川發行的「展望」雜誌,雖然被認為都是在報導些黑幕消息,但它徹底採訪的程度,以及消息來源的可靠性,卻是有口皆碑。

政商界人士雖然對這份雜誌相應不理,但是「展望」的存在的確給他們帶來威脅。雖然他們恥笑那是份微不足道的小雜誌,但卻經常閱讀。若是在「展望」里遭到爆料的話,會受到不小打擊。

本身情報收集能力深獲好評的荒川,將採訪的外包工作委託給芝田,這完全展現出他對芝田有著深厚信賴。

「現在這個時局,雖然沒有空隙,但總還有夾縫存在著,這個看法還不賴。但是,就算進得了空隙,但是要擠進去夾縫可不太容易。這一點你應該也有所覺悟了吧。」

荒川說。

「在人群當中走的時候要側著身子走。英文里好像就叫做把刀刃對著人群(edge through the crowd)。雖然日文里找不到相對應的詞,我想切入隙縫應該是個不錯的講法。」

「原來如此。深切入縫隙里的刀刃嗎?如果有這種覺悟的話就沒問題了吧。」

荒川像是感到安心般地點了點頭。

多虧有帝塚商事跟荒川在背後撐腰,委託他的案件逐漸地增加了。

他在帝塚後方工作時接觸過的關係人,都會將這間公司口耳相傳,於是委託人也就越來越多了。

會找上「夾縫」的委託人,通常有著連警方都愛莫能助的狀況。從法網援助的漏洞中,被遺落下來的人,就會上門來向芝田求助。如果是有錢的委託人,早就往有名的律師事務所去了。

掉在空隙里的東西還能看得見,但是落入夾縫中的就看不到了。就這點而言,具備獨特嗅覺是必要的。

人生掉落在夾縫裡的碎片,幾乎都是不值錢的破爛。但就算是破爛,只要經過改造就能再次使用。「夾縫」可說是人生的廢棄物回收、資源再生業者。

公司員工就只有荒川希一個人。撿拾收集來的碎片,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而且委託者也多半是荒川或是帝塚後方介紹來的。只要跟芝田談過話,他們就會覺得安心不少。

(這下子我從負責替公司擦屁股的人,又變成接收心事的垃圾桶了啊。)

芝田苦笑了。

一個月之後,希領著一位岡野介紹來的女子到事務所來。巧的是她還是希的高中學姐,名叫片品典子。

在跟典子碰面前,他已經從希那裡,聽說了她的先生是發行全國的日本新報記者,倆人在五年前結婚。

「其實,學姐的先生在幾個月前,因為跟電車相撞的意外而過世了。警察判斷這件事若不是單純的意外,就是自殺。他們的結論是,這起事故構不上是案件,於是事情就這麼告一段落了。但學姐說她先生的死並不是單純的意外。」

希說道。

片品典子的年紀約在三十歲上下,她似乎因為丈夫的猝逝,身心受到了強烈打擊而顯得憔悴不堪。她實際的年齡或許要再更年輕一點。

到目前為止的委託人,大多是上門來求助關於損害求償、找尋離家出走的人、向地下錢莊借錢結果利息太高、被老鼠會坑錢、遭到跟蹤狂騷擾、或家庭暴力等等這類的問題較多。委託調查因不明原因,而死於交通意外的案件,這還是頭一遭。

雖然他打著處理各種疑難雜症的口號,但芝田有預感,這案子對「夾縫」來說,是太棘手了點(已經是塞不進縫隙的程度)。

芝田決定,先聽聽看她的話。

「我從希那裡,聽說過有關於您的事情了。關於我先生的突然過世,有些地方我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釋懷。我想如果能跟芝田先生談一談,或許就能得到什麼建議也說不定,所以就來找您幫忙。」

片品典子一臉已經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雖然不知道我們家的荒川到底跟你說了什麼,但請你先不要抱著太大的期望。是岡野先生介紹你來的吧。」

「岡野先生曾經在我之前工作過的公司擔任顧問。」

「總之請您先告訴我事情的經過吧。」

「我想您已經從希那裡聽說了,片品原本是在日本新報本部的社會新聞部工作,大概在半年前被調到周刊部門去。因為在周刊能夠好好地處理特定的專題,所以他覺得很高興。但之後有一段時間卻變得有點消沉,還對我說如果有天自己突然死掉的話,要我趁著還年輕,也沒有小孩就再婚吧,就像是在勸我一樣。我嚇了一跳,問他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他開玩笑地說,做新聞記者這行的,無論何時會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知道,他只是預防萬一。這麼不吉利的話才說出來沒多久,他就出事了。

「警方好像認為他是因為想硬闖無人看守的平交道,才會慘遭電車給碾斃。但片品這個人很謹慎,並不是那種在電車快通過時,還硬要闖過去的人。他看到黃燈也一定會停下來,就連看起來沒什麼問題的狀況下,他也會停車。所以我跟他說,太小心的話,說不定就讓獨家新聞給溜走了哦。他聽了就說,因為看到黃燈或是紅燈就用沖的,很多時候反而會看不到目標。新聞記者有很多都會貿然行事。但是,在行動之前沒先確認情況的話,很可能就會搞錯目的地了。是他的話,不管再怎樣分秒必爭,也會先確定要去的地方再動身。的確,我也覺得跟要一直追著事件跑的社會新聞部比起來,能夠處理特定題材的周刊雜誌比較適合他的個性。像他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會在無人的平交道上衝出去被電車撞到。」

「他那時有喝醉嗎?」

「片品幾乎是不喝酒的。而且法醫解剖的結果也顯示,當時遺體里並沒有檢查出酒精成份。」

「關於您先生的死因,您懷疑事情並不單純嗎?」

「是的。我在想片品會不會是被人殺害的。」

「用殺害這字眼可能不太妥當,但您這樣懷疑是有什麼根據嗎?」

「沒有。但是從我先生生前無意間所說的,那不吉利的一番話,和他謹慎的個性來看,我實在無法接受那只是一場單純的意外。」

「這些話您有跟警方說過了嗎?」

「說了。但是他們並沒有當成一回事。可能對警方來說,深夜裡有新聞記者在無人的平交道被電車碾過,算不上是什麼案件。」

「您提到無人的平交道,那麼您的先生出事的那個平交道是在哪裡呢?」

「在京王線上的幡谷站跟笹塚站之間,靠近幡谷站的平交道。」

「府上是在那附近嗎?」

「不是。我家是位在狛江市。」

「那跟事故發生的現場是不同方向啊。您先生是有什麼事才到那個平交道附近去的嗎?是因為工作的關係、或去找朋友、還是說附近有他常去的店……」

「如果是因為工作關係的話,去哪裡都有可能。至於附近有沒有常去的店或是有朋友住那,這我倒是沒聽他說過。附近也沒有親戚在。」

「這麼一來,提到工作的話,他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工作上的關係,才到出事現場附近去呢?」

「有關工作方面的事,他什麼都沒跟我提過。我也沒有問他。但是在片品死後,我去問過他們報社,在那個平交道附近,應該沒有跟他工作有關聯的地點。」

「您先生在生前,曾經跟人結怨過嗎?」

「因為他是新聞記者,所以寫出的報導會在哪裡招惹到誰也不曉得。雖然他還不是能夠署名寫稿的大記者,但是調到周刊部時,有時候會在專題里署名報導。而且他私底下不是那種會跟人結怨的人。」

「但是因為工作關係,而遭人懷恨在心是有可能的吧。」

「雖然我們是夫妻,但是關於片品工作上的往來,我卻一無所知。」

「那有沒有自殺的可能性呢?從他生前的舉止判斷,您先生有像是獨自在煩惱什麼事的樣子嗎?」

「就算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在困擾著他好了,他也不是會去撞電車自殺的人。之前有次他在進行關於闖鐵軌自殺者的採訪時,看到那麼凄慘的死法,就喃喃自語地說如果真的想自殺的話,就不要給人帶來困擾,要死就該死在永遠都找不到屍體的地方才對。要盡量避免困擾到別人,是片品的格言。」

「雖然這個問題有點難以啟齒,但想請問您,是否有感覺到您先生在外頭有女人呢?」

芝田直截了當地問她說。

「大概,我想應該是沒有……」

典子的回答含糊起來。

「您不能肯定絕對沒有嗎?」

「在片品死後,我才發現自己對他的事情幾乎完全都不了解。他在家很少提工作上的事,不只如此,關於片品的交友關係、結婚前的點點滴滴,我也幾乎都不知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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