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呼延小姐

「調頭,快跟上警車!越快越好!」許從良忙喊,同時從兜里掏出幾張鈔票甩給車夫。

果然,當車夫氣喘吁吁地拉著車剛跑出兩條街,駭人的槍聲便驟然響了起來!起初只是一兩聲,但隨即便槍聲大作,儼然有十數條槍在同時開火!

「哎呀,你可出來了,我一猜你就來了金盛園,就找了輛黃包車急著趕過來了。」酸猴子凍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伸手指了指停在大樹下的一輛黃包車。

許從良心裡一熱,使勁兒揉搓了半天酸猴子的臉,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不對啊,你要找我也該去醫院找我啊,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

「還去醫院找你?人家醫院的都找到咱家裡了!」酸猴子拽著許從良一邊上黃包車一邊說,「我正在家熬骨頭湯,打算明天早上給你送去,醫院的救護車就在門口按起了喇叭,我出門一看,原來是咱們幫她抓過小偷的女大夫。對了,就是松澤惠子!她說你急著出院,人家不放心,就帶了些葯,按照住院登記的家庭住址送過來了。我等了半天見你沒回來,一尋思你肯定跑這裡來了。」

聽完酸猴子的描述,許從良才恍然大悟,又是心疼酸猴子,又是對松澤惠子生起一絲歉意,不過酒勁也隨著吹到身上的寒風湧上腦子,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許從良這一覺一直睡到天大亮,雖說胳膊腿仍是酸痛難忍,但比昨天好了許多。喝了酸猴子熬的骨頭湯,他正準備去警察廳探聽一下消息,金榮桂的電話已經打了過來。

接完電話,許從良頓時把渾身的酸痛都忘了,剩下的只有大惑不解——金榮桂交代給他一個新工作,去接替葉勇執行日本商會晚宴的安全保衛任務。

「這個差事既不用風吹日晒,又不危險,不但是個肥缺,而且是一個無比悠閑自在的肥缺。難道我聽錯了?這種好事怎麼落到我頭上了?」

他嘀咕著,酸猴子也抓耳撓腮地琢磨著,忽然說道:「大哥,我猜金榮桂看你受了日本人的表彰,所以對你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開始重用你了?」

這話說出來當個笑話聽聽可以,但許從良心裡可不是這麼想,姑且不說金榮桂沒這份好心,要是僅憑一個表彰就讓金榮桂重用,那他也就不配坐在警察廳長這個寶座上了。帶著滿腦子的疑問,許從良急匆匆趕到了警察廳。

剛一進大廳,正好遇見白受天氣急敗壞地從底層審訊室出來,只見他襯衫的扣子脫落了好幾顆,皮鞋上還沾滿灰塵,原本油光鋥亮的頭髮也亂糟糟地翹成一團,一邊走還一邊訓斥著身旁的警員:「給你們的那些薪水都白給了?喂條狗都能比你們能幹活!明天要是再審問不出東西來,都他媽的給我捲鋪蓋走人!」

他正罵著,忽然迎頭看見許從良,眼睛轉了幾下頓時換成一副笑臉,噓寒問暖以後,白受天親切地說:「許署長,聽說你要負責日本商會晚宴的安全保衛,那個晚宴在馬迭爾賓館舉行,他們王經理是我的朋友,有什麼需要的話你直接找他就行,也請你多照顧呵。」

許從良自是笑臉應承下來,不過看著白受天離去時的匆忙樣子,許從良頗覺詫異——白受天看起來是剛剛審訊完犯人出來,可是這活兒一向是葉勇的,怎麼改成白受天負責了呢?而且白受天素來喜怒不形於色,剛才那副模樣要不是許從良親眼所見,別人怎麼說他也不會相信。

走到刑事科的門口,許從良探頭向裡面瞧了幾眼,卻沒見到葉勇的身影。他招呼原來的下屬王強過來,問:「葉科長呢?」

「說是累病了,休病假呢。」

「累病了?」這個消息很出乎許從良的意料,忙又問,「什麼差事這麼折騰人呵?」

王強壓低聲音說:「前幾天抓到一個共黨要犯,葉勇連著審了好幾天,累個半死也沒審出結果,自己倒病了,這不剛換了白科長去審訊嗎。」

許從良這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接替葉勇去執行日本商會的保衛工作。等見到金榮桂,這個消息更確實地傳進耳朵:「現在廳里忙成一鍋粥了,葉勇病倒了,白受天得接替他去審問要犯,蔡聖孟也分身乏術,雖然知道你的傷還沒全好,可實在沒辦法,只有把你抽過來了。」

聽著金榮桂的解釋,許從良連連點頭,向領導表忠和逢什麼人說什麼話是他在警察廳這幾年學得最好的兩件事,此時更是用得熟練。從金榮桂辦公室出來,許從良長出一口氣,看來事情並不是想自己所想的那般複雜,而且還得到了孫魁的消息,這讓他心情著實不錯。看看時間已接近中午,許從良叫了輛黃包車直奔金盛園酒樓,他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林丹聽到這個消息時甜美的笑容了。

林丹一見到許從良就愣了,昨晚剛剛答應下來,今天中午怎麼就奔回來了?難道一上午的時間就探聽到了消息?

林丹有點不信,但見許從良招呼店小二的空暇里還衝自己笑眯眯地擠了下眼睛,顯然是有好消息的意思,於是打理了一下前台的事情,匆匆走進了許從良訂的包間。

和昨天晚上不同,許從良不光是精神抖擻,而且小眼睛裡色迷迷的味道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竟是情意綿綿的眼神。林丹自然不知道,昨天晚上的那一番對話,讓許從良頗有自慚形穢的感覺,不知不覺中增了幾分佩服之情,就連眼神也不那麼色了。不過,林丹此刻沒工夫琢磨許從良,得到了孫魁的消息,她心裡又驚又喜,驚的是敵人果然抓捕了孫魁,喜的是孫魁真不愧是個漢子,雖受嚴刑拷打也沒有叛變組織。

她急忙站起身,沖許從良道:「這事兒非同小可,我得趕緊去忙,等有空一定好好感謝許署長!對了,今兒想吃什麼直接吩咐小二上菜就好。」

林丹一走,許從良頓時沒有了食慾,翻開菜譜找了半天也沒想起吃什麼。正這時,門忽然開了,酸猴子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許從良詫異道:「你怎麼來了?」

酸猴子驚慌失措地說:「大哥,鬧鬼了!」

「鬧鬼?大白天的鬧什麼鬼?」

酸猴子把門關嚴後,湊到許從良耳邊說:「你走了沒多久,我就接到一個電話,是個男的打來的,他……他說想見你。」

「這又怎麼了?」許從良雖覺得蹊蹺,卻也沒怎麼驚慌。

酸猴子戰戰兢兢地說:「可這人自稱、自稱叫——馬半仙!」

這下許從良驚呆了!馬半仙明明已經死了,怎麼又冒出來了?

「那你和他用暗語對話了嗎?」

酸猴子擦了把汗,繼續說:「說了,上次你和馬半仙說的話我都記得,這次正好用上了,這個『馬半仙』說的和上次完全一樣。他還說今天正午在亞細亞電影院和你見面,有要事相商,然後就掛了電話。我就趕緊去警察廳找你,看你不在,尋思你肯定來了這裡。」

酸猴子講述的時候,許從良已在腦子裡把這事情前因後果想了一遭,心中已然明了。他拍拍酸猴子的肩膀,笑道:「看你累成這德性,快歇會兒,吃完飯和我去亞細亞電影院會會馬半仙去。」

酸猴子急道:「大哥,你怎麼還有心思吃飯,這個人會不會是鬼子派來試探你的啊?」

許從良笑著搖頭道:「馬半仙是王海的化名,鬼子不知道,而且暗語也不知道。我料想這人肯定是王海的同夥,這次又有求於我,所以依然用『馬半仙』這個名字和我聯繫。」

聽完許從良的分析,酸猴子如夢方醒,心也放了下來,兩人吃喝完畢,溜達向亞細亞電影院。不過,雖然知道這個「馬半仙」不是鬼子,但許從良仍不敢掉以輕心,走到距離亞細亞電影院百米左右,他囑咐酸猴子說:「你去前面轉轉,看看有沒有可疑的人,如果覺得情形不對趕緊走,不用回來找我。」

酸猴子走後,許從良站在臨街的一家店鋪旁,裝模作樣地觀賞著櫥窗里的擺設,一雙小眼睛卻偷偷向四周瞟來瞟去。

幾分鐘過後,一輛停靠在路邊的黑色轎車進入了許從良的視線,只見轎車緩緩地向自己這裡駛來,擦身而過的一瞬間,車窗搖了下來,司機扭頭沖他說道:「許署長請上車,馬先生找你。」

雖然即將孤身上車,但許從良並沒怎麼緊張。相反,一想到是來人是馬半仙的朋友,他反而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他見四下無人注意,打開車門鑽了進去。司機也隨即一踩油門,轎車飛快地駛離了亞細亞電影院。但剛一鑽進車裡,許從良就呆住了!

車裡坐著的不是男人,而是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他還認得,竟然就是松澤園治的情婦、著名演員呼延小秋!但幾秒鐘以後許從良就恢複了鎮定,他嘿嘿一笑:「原來找我的是呼延小姐,其實我早該想到的。」

「早該想到什麼?」呼延小秋用小手指勾起車窗帘,一邊小心謹慎地看著車外一邊問。

許從良側過頭瞟著呼延小秋,光潔細嫩的臉蛋、白皙的脖頸盡收眼底,看得他暗地裡咽了兩口唾沫才開口:「上次馬半仙讓我把東西送到話劇院的時候,我就該想到最有機會拿到東西的就是呼延小姐了。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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