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全都沉默不語。
都快晚上7點了,該議論的好像都議論了,可尾關部長就是不宣布散會。
村瀨也沒有「第一聲」。
難道是我的心理作用?東出一邊這樣想著,一邊鎮靜下來。
通過跟氏家的一陣唇槍舌劍,東出覺得自己心裡有底了。
為什麼早野誠一要逃跑呢?
因為他是罪犯嘛,所以他要逃跑——哪個刑警都會這樣想,可是仔細一琢磨,早野並沒有逃跑的理由。
就算早野是真正的兇手,殺死三村多佳子,把她的屍體扔到深山裡也是兩年以前的事情了。兩個月以前,化為白骨的女屍被發現,身份也已經判明的消息,在報紙上以大號字體的標題報道出來。早野看了報紙,當然能想到警察也許會找到自己身邊來,所以早就有所警惕。
不過,報紙上同時報道說,兇手行兇的具體日期和把屍體扔進深山的日期無法確定。早野心裡會想:就算被警察抓起來審問,也可以支吾搪塞過去。他這樣想並不奇怪,他絕對想不到縣警察本部刑偵一課已經認定他就是兇手,打算跟他決一死戰。
但是,早野卻逃跑了。
是因為發現警方撒網監視他,注意上他了,才逃跑的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除了前天晚上10點的「異常接近」以外,根本沒有驚動過他。既然他不慌不忙地開著車進入了地下停車場,就說明他沒有發現警方撒網監視他。如果他感覺到自己處境危險的話,他就不應該進停車場,而應該猛踩油門逃跑。
所以應該說,早野並沒有發現警方在監視他。小濱非常肯定早野根本就沒往暴對課的車這邊看,東出也覺得他沒往這邊看。這麼說,早野就是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然後坐電梯上12樓,跟以前一樣,坦然進入自己的房間的。
早野進入自己的房間以後才感覺到危險。為什麼會感覺到危險,又是從什麼時候感到危險的呢?早野房間里的電燈10點零9分點亮,11點47分熄滅,可以肯定地說:
「他就是在這段時間裡感覺到危險的。電燈11點47分熄滅……」
東出好像突然看到了什麼。
隨著一聲深深的嘆息,東出抬起頭來。
發出嘆息的人不是東出,而是氏家。
氏家嘆息之後把臉轉向尾關部長:「也許我說話太啰嗦,剛才我也說過了,我實在理解不了今天會議的主旨是什麼,都開了三個小時了,這樣開下去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尾關部長說:「我也不知道。」
聽了尾關部長的話,東出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尾關部長。部長的表情沒有一點兒開玩笑的意思。
原來會議的召集人不是部長!
東出把目光轉向田畑。
簡直叫人無法相信:刑偵一課課長臉上的表情告訴東出,課長也不知道今天的會議有什麼意義,而且課長也不是會議的召集人。
東出感覺脊背發冷,因為他用排除法找到了答案。
他把臉慢慢轉向村瀨。
村瀨!
村瀨才是今天會議的召集人!
但是,為什麼……
是為了重新坐上班長的寶座?是為了把握他這個三班班長不在的時候案件偵查的進展情況?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呀,誰都把自己掌握的情報說出來了,沒有一丁點兒保留,再也說不出什麼來了呀。
但是,村瀨坐在那裡紋絲不動。
他好像在等什麼。
在這裡會發生什麼嗎?
還是外邊發生了什麼會有人進來報告嗎?
東出看見了村瀨寫在筆記本上的字:
密室的漏洞!
這幾個字好像是村瀨故意讓東出看見的。
暴對課那幾個人有點兒坐不住了。湯淺課長蹺著二郎腿不住地抖動。小濱班長就像是喝醉了酒,眼睛眯縫著。氏家過幾秒鐘就偷看尾關部長一眼。
尾關部長嘴唇抿得緊緊的,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像一尊佛像似的一動不動。
東出如坐針氈,想說的話一句也沒有了。可是他不敢站起來,簡直比被嚴刑拷打還要叫人無法忍受。
打破了沉默的是小濱。
「部長,我看今天的會就到這兒吧。正如我們班的氏家所說,這個會除了浪費時間以外什麼意義都沒有。」
東出也不由自主地說:「我也有同感,這個會再開下去也沒有什麼……」
「時間有的是——這應該是我剛說過的話吧?」屋裡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是村瀨。
東出還沒顧上說話,小濱吼叫起來:「喂!村瀨!玩笑開得差不多就行了,我可沒那麼多閑工夫陪你!這都是因為你小子平時教導得不好,東出這個代理才出了錯!」
「你說得很對!」村瀨一邊點頭一邊說道。
「班長!你……」東出瞪大了眼睛。
村瀨用銳利的目光盯著東出:「是你的責任,因為指揮三班的是你!」
果然,村瀨是為了把我從「巢」里轟出去回來的——想到這裡,東出向村瀨那邊探著身子,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沒有一丁點兒錯!」
「既然如此,為什麼讓早野跑了?」
「這……」
可能是暴對課——東出接下來想說的話,被村瀨的怒吼聲封住了。
「不要逃避責任!指揮三班是從指揮一個案件的偵查開始的,既然你認為自己沒有一丁點兒錯,你就應該下令搜查格樹公寓所有住戶!」
東出的大腦一片空白。
「搜查所有的住戶?120多家……全部搜查?」
「是的!如果你的指揮沒有出錯,那麼早野就應該還在公寓里。作為代理班長,你有權下令搜查柊樹公寓所有住戶!」
「等等!」尾關部長插話了,「搜查所有住戶不太穩妥吧?現在是什麼時代了,上門打聽情況還引起住戶的反感呢,何況是搜查。真要是搜查了,會被那座公寓里的住戶告我們侵犯個人隱私,告我們暴力執法!」
村瀨那銳利的目光一直盯著東出不放:「下決心吧!你是這次行動的指揮官!」
東出陷入了絕境。
搜查所有的住戶——
搜查了所有的住戶,如果沒有找到早野誠一怎麼辦?不,不是如果,而是肯定找不到,因為早野已經在高橋訝子那裡出現過了。明明知道找不到,還要搜查所有住戶,這要引起多大的騷亂啊!要是讓媒體嗅到了味道,又上報紙又上電視,別說在三班待不下去了,恐怕連刑警都當不成了。這不,尾關部長和田畑課長的臉上表情都是這個意思。
但是……
我沒有一丁點兒錯——是剛才自己親口說的。如果把這句話收回,村瀨永遠都不會相信我東出了——這對於在三班孵化並長硬了翅膀的東出來說,是無法忍受也無法接受的。
東出用手指狠狠掐著自己的膝蓋。
一股冷汗順著脊背流了下來。
選擇哪一條路都是死路一條……
反正是要死在自己的警察組織里,那就死個痛快吧!
想到這裡,東出開口說話了,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到嘴唇在戰抖。
「作為三班的代理班長,我命令:搜查柊樹公寓……」
「對不起!」一個短促的聲音打斷了東出的話。
是氏家。只見他一邊往懷裡伸手一邊站了起來,好像是上衣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他小跑著奔向窗戶那邊,掏出手機貼在了耳朵上。
東出在等著氏家回來時,又猶豫起來:自己到底應不應該下這道命令呢?他詛咒氏家: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
「部長!」激動得滿臉通紅的氏家大叫起來,「早野以前的一個情人來電話說,她剛才看見早野了!」
尾關部長和田畑課長同時站起來,異口同聲地問道:「在哪裡?」
「在金井町!我馬上過去看看!」
氏家說完就朝門口走。
就在這一瞬間,東出腦子裡的好幾個為什麼突然連在了一起:一切都清楚了!
「別走!」東出厲聲喝道,「你還打算用你的拳頭去打另一個女人的臉嗎?」
所有人把視線一齊轉向東出——不,不是所有人,村瀨除外。只見村瀨閉著眼睛,雙臂交叉抱在胸前,連動都沒動一下。
「你說什……什……」臉色蒼白的氏家看著東出。
東出把手伸向氏家:「把你的手機給我看看!」
「為……為什麼?」
「剛才要是有人給你打過電話,應該有來電顯示!」
氏家緊緊攥著手機:「我……我已經刪掉了。」
「刪掉了?我可沒看見你刪!」
「喂!」小濱吼叫起來,「東出!到底是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