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不在犯罪現場證明 第六章

「謝謝……我老公承蒙您的關照……」島津的老婆剛起床,,滿臉驚訝地看著朽木。

島津租的是一套獨門獨院的房子。本來島津住的也是縣警察本部的機關宿舍,趁著老婆擔任了內衣售地區負責人的機會,從機關宿舍里搬了出來。

「還在睡覺嗎?」

「沒有。他不在家,昨天晚上去他哥哥那裡喝酒,住在那邊了……離這兒不遠。」

朽木向島津的老婆打聽了一下地址,剛要轉身離去,島津的老婆說話了:「請問,我老公他怎麼了?」

「寫了辭職報告。」

「啊?」島津老婆說話的聲音好像很吃驚,但從表情上看,她顯然已經知道了。島津肯定會事先把辭職的想法告訴老婆的。

朽木仰起頭來看著天空。

跟島津老婆的對話,讓朽木想起了丟了的那件東西,即沒有完全存人大腦迴路的、某人對朽木說過的一句話。

早就知道一昨天,從地方法院大樓里走出來的時候,那個滿臉雀斑的女記者這樣問過朽木:「班長,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湯本會翻供啊?」

這對朽木是一個重要的啟示,他當即斷定此事確切無疑。這時,上衣內兜里的手機震動起來。

來電話的是警務課的一谷調查官。

「我這裡有一份值得您參考的情報,我覺得還是儘快告訴您。」

「什麼情報?」朽木說話的口氣很粗魯。

一谷生氣了:「不想知道嗎?」

「姑且聽聽看。」

一谷停頓了一下,咋了咋舌頭:「湯本直也的辯護律師齊藤,我調查過了。雖說在新宿有一家法律事務所,但由於負債纍纍,幾乎經營不下去了。齊藤也欠著湯本的哥哥不少錢,這回擔當湯本的辯護人,欠款就可以一筆勾銷,所以他接了這個案子。」

齊藤身上那件皺皺巴巴的舊夾克浮現在朽木眼前。

「總之是個連到這邊來的火車票都買不起的窮律師。如果官司打贏了,他還能得到額外的報酬,因此他很可能在暗中拚命幫助湯本。」

朽木說了聲謝謝就把電話掛了。他認為一谷不可能真心幫刑偵部和一班的忙,一谷只不過是為他自己和警務部著想。如果縣警察本部被媒體批評,倒霉的首先就是一谷他們這些伺候本部部長和警務部部長的小嘍噦們。

朽木轉身離開了島津家。島津的老婆自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為老公辭職感到遺憾,因為她有能力養活老公和孩子。朽木的目的沒有達到,感到很失望。本來他是想讓島津的老婆幫助說服島津繼續留在縣警察本部的。

但是,朽木胸中塞滿了另一種更大的失望的烏雲,使他憤怒至極,相比之下,剛才的失望都算不了什麼了。

5分鐘後,朽木來到了島津的哥哥家。按響門鈴過了一會兒,一個看上去像是島津的哥哥的男人趿拉著涼鞋走了出來。朽木做過自我介紹之後,那人誠惶誠恐地向朽木鞠躬。

「這回我弟弟給您添大麻煩了,實在對不起。」從表情上看,島津的哥哥什麼都知道了。

「我聽說他在您這裡。」

「啊,在二樓……怎麼說呢,好像得了神經官能症,不知道能不能見您……」

島津都快40歲的人了,他哥哥還像護著小孩子似的。朽木覺得滑稽,更感到悲哀。

「10分鐘就能談完。」朽木嘆了口氣,擦著對方的身體走進玄關,脫了鞋就上二樓。

島津大概聽見了朽木在玄關跟他哥哥的對話,已經把被子疊好,恭恭敬敬地跪在榻榻米上等著朽木呢。

「早上好!」朽木先向島津打招呼。

「……早……早上好……」

朽木在島津面前盤腿坐下。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伸手就能摸到對方。

島津雖然垂著頭,但他那腫脹的臉依然很明顯。

「你要辭職?」

「……」

「為什麼要辭職?說!」

「……對不起,我實在干不下去了……」

重案一班的審訊官的負荷太重了,這個不說也能想得到,但是……

「就這一個理由?」

「……」

兩人沉默的數秒之中,朽木的思考到達了某一個點。

昨天回到辦公室之前給島津打電話,島津馬上就接了。不是在醫大附屬醫院看牙的島津沒有按照醫院的規矩關掉手機電源,而是他根本就沒有去醫院,正在某個地方等著朽木的電話呢。他已經預料到朽木去法庭旁聽結束以後,馬上就會給他打電話了。

「喂!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湯本在法庭上會翻供?」

島津的眼睛瞪得比平時大了兩倍。緊接著,沒腫的那半邊臉挨了朽木一記重拳。

島津像個大蝦似的退到房間一角,額頭在榻榻米上蹭著:「對……對不起!」他的後背劇烈地起伏著,雙手抱頭失聲痛哭,眼淚弄濕了榻榻米。

朽木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把胸中的怒火壓下去,是需要時間的。

島津終於開始說話了:「對不起……我……我被湯本那小子給耍了……」島津說完抬起頭來,臉上一點兒血色都沒有。

「那天……也就是第35天,湯本總算招認了,我長吁了一口氣,心想太好了,終於拿下了,這樣我就有臉見一班的同事們了。可是……」

島津的聲音沙啞,嘴唇戰抖著:「……兩天以後的審訊中,關上錄音機休息的時候,森隆弘上廁所去了,湯本奸笑著對我說,這下你完蛋了。」

朽木用沉默催促島津說下去。

「我不懂他這話的意思。第三天也是,第四天也是,只要審訊室里剩下我和湯本,他肯定跟我說那句話。我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就是不告訴我。我逼問他,他不但不回答,還一個勁地奸笑。我……我心裡漸漸覺得不安起來。」

島津完全中了湯本的圈套,心中的不安一天天膨脹起來,逼問也變成了央求。

「你想聽嗎?」湯本故意讓島津著急。最後,島津居然向湯本鞠躬哀求起來。被捕之後的第42天,湯本滿意地點點頭,答應了島津的請求,自信滿滿地說道:「告訴你吧,我有完整無缺的不在犯罪現場證明!」

「我一聽,猶如五雷轟頂……」

審問報告已經交到了檢察院,根來檢察官也寫好了同樣內容的起訴書。更主要的是島津已經身心疲憊,一點兒精神都沒有了。一班審訊官的重任,軟體動物一般想抓也抓不住的眼前的湯本,再加上上邊也有人懷疑島津作為一個審訊官的能力,島津在層層重壓之中,經過千辛萬苦,好不容易讓湯本坦白交代了,結果到了最後關頭,供詞被推翻,突然冒出來一個不在犯罪現場證明。

島津驚慌失措,眼前一片黑暗。所有的報告將成為泡影,還要從零開始。不,已經來不及了,拘留期限還有兩天就到,想從零開始也沒有時間,島津的心就像被燒焦了。

湯本是在胡說八道,是在嚇唬我呢,島津曾經這樣推測過。他拚命讓自己相信這個推測,但是他沒有自信,沒有已經把湯本拿下的真實感覺,半信半疑地回家了。把這件事從嘴裡說出來都是一件叫島津感到恐怖的事情,所以他沒跟森隆弘說,也沒有向朽木彙報。如果真有所謂的不在犯罪現場證明呢。每當想到這裡,胃液就會涌到喉嚨口,晚飯連一口都沒吃就上床睡覺了。島津躺在被窩裡渾身一直在打哆嗦,一夜都沒合眼。

第二天,也就是湯本拘留期限到期的前一天,審訊室里只剩下島津和湯本兩個人的時候,湯本問道:「跟上邊彙報了嗎?」

「還沒有。請你告訴我,你的不在犯罪現場證明是什麼?」島津哀求著。

突然,湯本哈哈大笑起來,眼角瞥著目瞪口呆的島津,捂著肚子笑得喘不上氣。笑夠了,湯本一本正經地對島津說:「島津先生,這回你也成了同案犯了。」

「當時,我渾身發抖……不,我的心在發抖……」島津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朽木雙臂交叉抱在胸前,仰望著天花板。

湯本確實是個演技高超的演員。從被捕到招認的長達300多個小時的時間裡,他一直在冷靜地觀察島津的一舉一動,就像一個心理諮詢師在觀察他的病人。在審訊室里,受審的不是湯本,而是島津。島津的性格被湯本摸清了,處境被湯本看透了,內心最大的弱點也被湯本抓住了。

終於,審訊室里審訊者和被審訊者的位置顛倒過來了。狹窄的審訊室中的攻防,並不是發生在前35天,而是發生在湯本招認後的一個星期里。

「後來呢?」身經百戰的朽木都開始害怕聽島津說下去了。

「湯本威脅我……說要把我沒有向上邊彙報的事情抖摟出去……我多次向他鞠躬,哀求他不要這樣做……」

島津完全被湯本拿下了。

「後來呢?」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島津帶著哭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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