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中美合作:大勢所趨 第十八章 智者之慮:大國政治的悲劇不再重演

如果我們仔細分析美國戰略家們的言論,會發現並不是所有的戰略家都對中美關係持悲觀的看法,持悲觀看法者僅限於傳統的現實主義者和新保守主義者,而這些人仍然在用傳統的國際政治思維來考察大國關係。如果跳出傳統的國際政治思維,特別是現實主義的權力政治思維和新保守主義的冷戰思維,人們也許會遵循這樣的邏輯:既然以往大國政治都以悲劇告終,那麼在經歷了數次的悲劇後,大國應該努力尋找跳出現實主義鐵律的出路,人類應該擁有找出這種出路的智慧。實際上,在核時代,進攻性現實主義的邏輯已經陷入死胡同:大國衝突的結局是衝突雙方乃至整個世界同歸於盡,大國政治的悲劇只能上演最後一次,誰願意充當這個最後悲劇的主角呢?嚴酷的現實迫使大國的戰略家們必須擯棄現實主義的權力政治思維。

問:在您的《美國力量的悖論》一書中,您將國際力量劃分成三個層次,而中國和美國在這個力量結構中處於不同的位置,這對中美關係會產生什麼影響?

答:首先要看到,國家間力量變化正變得更加重要。然後,想一想美國和中國將會在變化的國際力量中有更多的可選擇的合作領域。無論是恐怖主義,還是傳染病擴散,或全球基金變化,這些問題在20年後會比現在嚴重。所以,我認為它們將為美中合作創造壓力。特別是,當中國變成世界經濟的一個較大部分時。而經濟將是中美關係的重點。當布希剛上台時,我們都似乎有點對之擔憂,他正尋求國家間關係的傳統詞語。但是,突然間他回到了20年前的美國的立場——尋求中國作為一個戰略夥伴。

問:根據傳統現實主義理論,新興大國的崛起會導致同舊大國發生衝突。您怎樣看這種觀點?

答:注意這個理論中的說法,崛起的大國與現存大國走向衝突,是依據恐懼因素,即互相擔心對方會威脅自己的安全。實際上,大國關係並不僅僅依據恐懼,還有很多因素會影響大國關係。而且,正在崛起的大國並不只是中國。

問:有一種觀點認為,現在中美關係比較好只是由於恐怖主義因素。換個說法,美國目前的對華政策(尋求合作)只是暫時的?

答:在某種意義上,布希政府相當戲劇性地改變了其政策,因為恐怖主義的威脅。如果你認為這種跨國界的威脅不會很快消失,那麼它就不是暫時的,美國也就需要中國的合作。我個人認為,這種跨國界的威脅不會輕易消失。因此同中國的合作就不是暫時的,而是會繼續下去。但這並意味著雙邊關係是完美無缺的。比如,中美在台灣問題上就存在分歧。

問:您作為外交官,曾參與了許多涉及中美關係的重大事情,對中美關係有更直接的感受。您怎樣看未來中美關係的發展趨勢?

答:我認為,中美之間確實存在著很多共同利益,有廣闊的合作空間。第一屆柯林頓政府對此了解得不夠充分,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整,特別是90年代中期美國戰略界有關對華政策的大辯論,可以說,第二屆柯林頓政府基本清楚了美國在中國的利益所在,也基本確立了美國對華戰略,所以才有兩國建設性戰略夥伴關係的提出。布希政府上台後,試圖否定柯林頓政府的政策,將中國作為戰略競爭對手。事實證明那是錯的。實際上,布希政府也認識到了這一點。布希上台沒幾個月,就開始恢複同中國的交往。後來發生了「9·11」,中美關係迅速升溫。從一定意義上說,現在中美關係這樣好不是常態。比較正常的狀態應該是第二屆柯林頓政府時期。

國際政治學如果不能找到擺脫大國政治悲劇的出路,而只是仍舊拘泥於論證大國政治悲劇,這不能不說是國際政治學的悲劇。尋找擺脫大國政治悲劇的出路,恰恰應該是當今國際政治學的重任。

歷史上,大國對抗、衝突的悲劇不勝枚舉,中美兩國的戰略家和政治家應該認真地吸取歷史教訓,小心地經營中美關係,不再重蹈大國政治悲劇的覆轍。

從世界近現代歷史來看,每當一個新興大國崛起的時候,確實經常伴隨著向外的擴張,進而發生同霸權國家的衝突,最終結果是:新興大國的崛起成為泡影,霸權國家也走向衰落。二戰前的德國和日本是崛起失敗的典型,英國則是霸權國家衰落的例子。但是,新興大國崛起導致同霸權國家的衝突並不是鐵的定律。美國就成功地在英國霸權下崛起,而沒有同英國發生衝突。雖然美國崛起的也伴隨著一系列的戰爭,但它一直沒有同霸權國家發生直接的衝突,而且在國際競爭中往往是站在霸權國家一邊。美國雖然參加了兩次世界大戰,但大戰並不是因美國挑戰霸權國家而起,美國甚至開始不是參戰國。美國恰恰是抓住了兩次世界大戰所提供的機遇,趁其他大國相互廝殺之機,加快了崛起的進程,進而奪取了世界霸權。

兩次世界大戰的教訓告訴人們,通過武力擴張並挑戰現存國際秩序和霸權國家的方式,是不可能實現崛起的,而霸權國家通過武力來阻止新興大國崛起,最終也會使自己付出沉重的代價,最終霸權不保。冷戰的經驗教訓則告訴人們,雖然崛起的大國與霸權國家之間沒有發生戰爭,但挑戰霸權國家的大國也是不能最終實現崛起的,而阻止大國崛起的霸權國家也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同以往的霸權國家相比,美國應該慶幸的是,在美蘇較量的過程中,日本和德國雖然趁勢興起,但實力還沒有發展到能夠挑戰美國程度。這在某種程度上,應歸咎於這兩國的自然條件,特別是人口。如果按這兩國的經濟發展水平,如果有同美國相近的人口,那麼它們的經濟實力就會與美國相當,軍事實力也極有可能相應增長。美國還應慶幸的是,像中國、印度這樣的人口大國,並沒有充分利用冷戰所提供的機遇來發展自己,或者是原來的基礎太差,不可能很快實現發展躍進,到冷戰結束時,它們的實力仍然很弱,與美國相距甚遠。

在太平洋戰爭之前,美國一直沒有直接單獨同世界大國相對抗。美國參加一戰時,交戰雙方都已精疲力竭,美國輕而易舉地就成為戰勝國。只是在二戰後期,美國才在太平洋戰場上成為抗擊日本的主要海上力量,算是同日本在太平洋上直接對抗。用米爾斯海默的說法,在太平洋戰爭前,美國一直充當「離岸平衡手」的角色,這是美國能成功崛起並維持霸主地位的關鍵。而在冷戰中,由於除了美國再無其他大國能夠抗衡蘇聯,美國不得不扮演抗蘇的主要角色。充當「離岸平衡手」需要一定的條件,即在美國關注的地區,比如歐洲和東亞,存在著不平衡的多極體系。在這種體系中,有一個大國將成為潛在的地區霸主,而其他大國由於畏懼這個潛在霸主,試圖遏止其崛起,並有聯合地區外大國的意願。按照米爾斯海默的分析,在東北亞地區,中國最有可能成為潛在的地區霸主,而俄羅斯和日本則會自然把中國作為戰略競爭對手,並謀求區外大國特別是美國的合作。如此,美國可以再次充當「離岸平衡手」的角色。但是,這只是一種可能性。如果將來中國伴隨著崛起,成功地處理好了同東亞大國的關係,東亞大國都沒有意願同中國對抗,那麼美國也就沒有條件扮演「離岸平衡手」的角色了,那時,美國要麼容忍中國的崛起,要麼同中國直接對抗。而後者的結果肯定是中美「大國政治的悲劇」,美國有可能在同中國的對抗中付出慘重的代價,甚至是失去霸權地位。

對中國來說,「和平崛起」是惟一的選擇。中國已經明確表示要走和平崛起之路。針對這樣的中國,如果美國還是極盡遏制、牽制、搗亂之能事,恐怕它的國際形象和影響力會大大受損,其霸主地位也很難維持下去。中國在崛起過程中及崛起後不挑戰美國的世界地位,而美國則容忍一個和平崛起的中國,恐怕是兩國戰略家的最佳選擇。

問:中國領導人認為,在21世紀頭20年,中國有一個戰略機遇期。不過,有人認為,這個機遇期有可能消失,因為中美關係很可能走向對抗。您怎樣看這個問題?

答:我想21世紀不會像20世紀那樣發展,會有不同的大國興起,它們相互競爭、制衡。我想中國很有可能成為一個世界強國。現在它只是個地區強國。我看不到將來中美衝突有什麼必然性,因為我看不到我們相互之間有根本的利益衝突。我們在很多事情上有不同的看法,在許多問題上有分歧,但是比較納粹德國、軍國主義的日本以及過去的蘇聯,你能看到那樣的衝突嗎?所以我認為,如果我們相互信任,並努力相互理解,在中美之間就不會產生對抗。

問:那麼您怎樣看米爾斯海默的理論?

答:我讀過他那本書。但我不同意他的觀點。我不是說大國間不會有衝突,衝突是可能的,我只是認為衝突不是必然要發生的,我不認為衝突是我們所尋求的事情。

問:中國領導人提出,中國要走和平崛起的道路。您怎樣看中國的和平崛起?中國在崛起過程中有可能避免同美國發生衝突嗎?

答:我們要考慮的一件事情就是變化。看看你提到的恐怖主義、原教旨主義和環境問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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