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中美對抗:不是沒有動力 第十七章 「大國政治的悲劇」

美國雖然在國內政治中崇尚自由、民主,自由民主主義是美國的主流意識形態,但是在對外關係上卻奉行現實主義。儘管從20世紀初開始就有理想主義同現實主義相抗衡,但現實主義卻長期居主導地位。傳統現實主義強調大國間的實力較量,中美實力較量的最終結局是走向衝突,其中以米爾斯海默在《大國政治的悲劇》中所闡述的進攻性現實主義最有代表性。米氏直言不諱地指出:「美國外交政策通常受現實主義邏輯支配,雖然其領導者的公開表態可能讓人產生相反的想法。」「聰明的觀察者應該清楚地注意到,美國是說一套,做一套。」美國人是「在善良的外衣下掩蓋他們自私的國家利益的藝術大師」,「這種偽善是盎格魯——撒克遜人思維中的特有怪癖」。 米氏的理論雖然有缺欠,在美國也遭遇不少批評,但是對美國外交決策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特別是國防部和軍事部門,比較欣賞這個理論。

米爾斯海默在《大國政治的悲劇》中先是批判了自由主義者以及部分現實主義者認為冷戰後大國間的「永久和平」就要降臨的樂觀看法,用自己的進攻性現實主義理論論證了大國衝突不可避免的結論。

大國間的競爭仍然存在,而且競爭的性質並未因冷戰結束而改變。他為世界描述了一幅悲觀的圖景:國際政治過去是、可能將來永遠是一項殘酷而危險的交易;雖然大國競爭的烈度有時會減弱,但它們總是互相提防並彼此爭奪權力;每個國家壓倒一切的目標是最大化地佔有世界權力,而且這個過程是以犧牲他國利益為代價的;大國為了自己的生存和安全,不僅要爭當大國中的強中之強,而且其最終目標是成為霸主,即體系中的惟一大國;如此,國際體系中除了霸主外,沒有維持現狀的國家,大國很少對眼前的權力分配感到滿意,因而總是擁有修正主義的意圖;因此,整個世界充斥著永久的大國競爭。米氏認為,這是「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儘管「大國的這種思維和行為令人沮喪」。換句話說,根據現實主義理論,大國競爭是鐵打的定律。

為了從理論上闡述「大國總是在尋找機會攫取超出其對手的權力」這一論點,米氏提出了進攻性現實主義的五個基本命題,認為當這五個基本命題具備時,它們就為大國萌發並採取針對他國的進攻行為創造了強大動力。這五個基本命題是:國際體系處於無政府狀態;大國本身具備某些用於進攻的軍事力量;國家永遠無法把握其他國家的意圖;生存是大國的首要目標;大國是理性的行為體。

為了論證自己的理論,米氏考察了1792年至1990年的大國關係。他認為,這200多年的大國關係史為進攻性現實主義提供了充分的論據。針對自由主義者和部分現實主義者提出的冷戰後大國關係的性質發生變化的觀點,米氏用事實對之加以批駁。雖然蘇聯的威脅不復存在,但是美國仍然在歐洲和東北亞駐有20萬大軍。美國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它意識到,一旦美軍撤出這些地區,該地區的大國很可能突然變成美國的危險的競爭對手。這種思維方式並非美國獨有。英國和法國實際上存在著這樣的憂慮:一個不受美國權力約束的德國可能重新染上侵略的惡習。東北亞地區對日本也存在著深刻的畏懼感。米氏還指出,在沒有大國的地區,如南亞次大陸、波斯灣和非洲,武裝衝突並未消失,而這些武裝衝突有可能使大國捲入進去,從而演變成大國之間的衝突。與冷戰時期相比,冷戰後只是歐洲和東北亞的大國間安全競爭緩和了下來,但這並不等於這種緩和狀態永遠保持下去。歐洲大國也有無公開衝突的歷史。實際上,歐洲和東北亞大國仍然在按照現實主義的邏輯行事,它們仍然相互提防,仍然擔心競爭對手會控制更大的權力。總之,權力政治並沒有從歐洲和東北亞消失,在21世紀,大國間仍有可能發生嚴重紛爭、衝突,乃至戰爭。

問:您怎樣看20年後中美關係的發展前景?

答:它將與過去那些年的冷戰關係相似。將有競爭、緊張、衝突。我們將不是朋友,不是盟友。我們可能是大國競爭者。我們可能沒有軍備競賽,沒有危機,沒有戰爭——戰爭都發生在第三世界。所以我們將有大國競爭。歷史上有過很多大國競爭,但它們同冷戰不同,特別緊張,是糟糕的大國競爭。我相信中美大國競爭會更溫和,不會那樣危險、充滿衝突。將來,可能有另一場台灣海峽危機,可能有經濟衝突,有在各方面的緊張,但它不會是充滿戰爭恐懼的危機。我們可能有核對抗,但我們不會有像在越南、朝鮮那樣的戰爭,它將是十分穩定的大國競爭。

問:這是基於現實主義理論還是其他理論?

答:我自認為是個現實主義者。我相信,所有的大國都必然有競爭,這是不可避免的。我還相信,崛起的大國會引發衝突。但是我認為,美中大國競爭關係中存在著許多促使關係緩和的因素。兩國之間不存在關鍵利益的衝突。美國在朝鮮半島沒有關鍵利益,在台灣海峽也沒有關鍵利益。在這兩處的其他利益涉及聲譽和信譽,而不是台灣和朝鮮半島的地緣利益。所以這使得美中關係不同於冷戰關係。在冷戰時期,美國的關鍵利益在歐洲,蘇聯也是。那種衝突是很難控制的衝突。相反,美中衝突更容易控制,因為美國並不專註於此。

問:您的意思是不是說,中美不會在東亞,如朝鮮半島或台灣海峽發生衝突?

答:在朝鮮半島,雙方都致力於維持現狀。實際上,這裡沒有領導。南北朝鮮、中國和美國,都不要挑戰而是維持現狀。它們都相信,戰爭的費用、代價是高昂的。中美雙方都了解這一點。這很重要。如果中國失去了美國的市場,如果中國失去了同美國公開交流的信息,中國經濟發展就不會好。當然,危險存在著。

問:您認為,中國崛起會導致中美衝突嗎?

答:肯定沒有哪個國家願意變弱,沒有國家要減弱影響。美國要保持實力的意圖,肯定是想保持作為一個世界的主要國家,但美國理解其他大國可能發展。美國對世界的態度並不總是消極的。特別是布希政府,對一些國際制度的作用有認識。但是目前,聯合國及其安理會的工作對世界穩定不是特別有益的。那不得不改革。

在2020年,中國的經濟將與美國在1972年時的相等。在某些領域,中美有競爭的利益。中國要挑戰美國的地位還需要時間。而且挑戰不必然用武裝力量,那可能通過外交、經濟手段。

問:那您怎樣評價傳統現實主義的「大國政治的悲劇」理論?

答:大國不一定要進行戰爭。可能通過外交,通過經濟擴展,通過貿易來獲取利益。雖然權力平衡政治仍然是重要的事情,但是我不認為崛起的大國必然會搞軍事擴張。實際上,你看美國的軍事學說,它在減少軍隊數量,減少國外軍事基地數量。但它加強在緊要關頭投送軍事力量的能力。中國還沒有這樣的能力。中國的崛起,是不是和平的,首先依賴於中國的核政策,要看中國的核武器是不是瞄著美國的。

在一定意義上,中國在今天是個大國。美中將總是有衝突的利益。中國在中美有不同利益的情況下崛起為一個國際力量是可能的。那能和平解決。

問:您怎樣看中國崛起後的中美關係?

答:美國對中國崛起如何反映取決於中國如何發展。我相信無論是中國政府還是美國政府內都有許多人擔心未來走勢,這不是因為一些人的惡意,而是因為面對一個更強大國家的自然增長的態度。如果中國變得不僅經濟上而且在軍事上也更強大,並且有更大的政治影響,就有可能成為美國的一個潛在的戰略對手。甚至有些人相信中國會變成美國的敵人。

我不認為中國威脅的概念主導著今天美國人的思維。只是一些人相信它。但是我認為,中國力量的增長不可避免地將造成戰略競爭形勢,不僅是東亞,而是在全球。中國如此大,會變得很強大。無人能阻止。即使美國保持主導地位,一些事情也可以估計出。首先,中美關係會比其他雙邊關係更麻煩。雖然中美在反恐、北朝鮮問題上有合作,這是好事,但我不認為它們是牢不可破的基礎,將來仍然存在著脆弱性。明顯地,台灣是最困難的問題。但它不是唯一的問題。不過台灣是惟一能引起中美戰爭的問題。其次,中美有不同的價值觀,不同的政治制度、經濟制度,對世界應該怎樣工作有不同的看法。中美需要互相理解,但是實際上做的不好。我對未來的中美關係並不持悲觀態度,但是我認為需要相互理解。我認為,今天的美國比中國更具意識形態色彩。現今的政府用偉大或邪惡,好傢夥或壞傢伙來區分世界。美國是個宗教色彩很強的國家,許多人認同布希的風格,用好或壞來衡量世界。不讓美中關係朝那種關係的方向走很重要。我認為,布希尚未確定、找到並開始一個保持同中國良好關係的政策。

按照米氏的理論,至今沒有全球霸主,只有地區霸主,即體系中的惟一大國。大國能得到的最好結果是成為地區霸主,並可能控制在陸地上與之毗鄰或易於達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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