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古典風 -3

有件奇妙的事發生了。尼祿在睡午覺的時候,一雙不知名的柔軟的手,在尼祿的鼻孔和嘴上,覆上了兩片被水沾濕的薔薇的葉片,想要使他窒息致死。阿格麗派娜的臉因憤怒而蒼白,——」

「等等,等等。」詩人發出很像慘叫的叫聲。「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尼祿的傳記啊。暴君尼祿。其實那傢伙也不是真的那麽壞的。」美濃的臉色也不知不覺地蒼白起來。美濃察覺到自己的興奮,故意勉強自己傻笑起來。「接下來才精彩呢,阿格麗派娜想就這樣倍加慎重地養育尼祿,把他給推上王位,因此用盡了惡計,最後當上了克勞迪斯的王后,然後把克勞迪斯給毒死。接下來還有更惡劣更惡劣的事,托她的福尼祿即位了。然後,——」

「尼祿也開始作壞事。」詩人面不改色地說。

「不,因為阿格麗派娜干涉尼祿的戀愛,——」

「嗯,原來如此。」詩人叼著煙,「尼祿因此失去了母親。媽媽,請原諒我,我不是你的玩具。母親在痛苦的氣息中囁嚅著。你恨媽媽嗎?」

「對啦,差不多就是這樣。」美濃擺出掃興的表情,從椅子上站起來,在房裡踱來踱去,「被逼到絕境上的人,一定都會開始血肉相殘。」

「不要吧,多老套啊。現在是大時代了。」詩人心裡愛著美濃這或多或少的文才,對美濃一個人偷偷地寫著這種故事的遭遇也覺得很同情,但是對美濃這次蠻橫的新手法的戀愛,卻打算故意裝作不知道。「簡直就是電影的劇情嘛。」

「喝不喝?」美濃伸手掠起桌上的威士忌的瓶子。

「恭敬不如從命。」詩人也站了起來。

這樣就夠了。

「敬羅馬人。」兩個人異口同聲,鏘地將兩個玻璃杯碰在一起。「敬滅亡的階級。cheerio。」

即使是人的心(人のこころも)

想得到真正的信任(まこと信じてもらうには)

也非得爬上十字架(十字架にのぼらなければ)

不可嗎(なるまいか)

(伊凡.格爾(イヴァン.ゴル)(7))

阿照被解僱了。並不是因為和美濃之間的事形跡敗露。兩人對於欺人耳目非常在行。阿照是因為她粗枝大葉的舉止,談吐又無禮至極,連敬語的用法都一塌糊塗,所以被解僱的。

美濃裝作不知道。

過了三天,晚上九點左右,美濃十郎信步停在阿照家的店門口。

「阿照,你在家嗎?我是美濃。」

出來的是一個眼睛很銳利的消瘦青年。他就是勘藏。

「啊,」勘藏的眼睛嚴肅地亮了一下,「阿照(てる坊)!」跑到裡面叫人去了。

「我告辭了。」美濃就這樣離開店門口,踉踉蹌蹌地跑回街上。街上擠滿了來回的人潮。

阿照上氣不接下氣地追來了,在美濃的身旁左左右右好像要把他纏起來似的走來走去,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來?我的手腳不乾凈啊。我是被趕出來的啊。我的家這麽臟,嚇了你一跳吧?可是,求求你,不要笑我,好嗎?我家裡的人,人都很好。大家都很拚命地在工作。你在笑嗎?為什麽不說話?」

「原來你有丈夫了。」

「唉呀,我怎麽這副德行,真難為情。」阿照突然用老成的語調念著,低下了頭。「最近我都懶得好好綁個頭髮。」

「你能夠離開他嗎?我什麽都願意做。再辛苦我都可以忍耐。」

阿照沒有回答。

「沒關係,沒關係。」美濃好像逃跑似的加快了腳步。「沒關係,沒關係的。我們要約好,彼此都不可以死哦。不過話是這樣說,比較危險的好像是我呢。」

兩個人直視著前方,急促地走著。走了又走,走了又走,走了有千里遠。

美濃十郎與實業家三村圭造的次女阿久(ひさ)結婚了,兩人在帝國大飯店舉辦了豪華的喜宴,幾家報紙上都出現了當時新郎新娘的照片。十八歲的新娘的身影,就像月見草一樣楚楚可憐。

大家都過著幸福的日子。

*完*

【注釋】

MilkHall好像是當時相當於咖啡廳或茶館的地方。

米久好像是一個名叫竹中久次的人在淺草開的店名,後來拓展了許多分店,成為日本牛肉火鍋的創始者。

巴斯卡(Pascal)好像是偉大的數學家兼物理學家等等。

口頭上云云原文為「所詮は、言葉だ。やっぱり、言葉だ。すべては、言葉だ。」

numen拉丁文。好像是『神之力』『超自然之力』等意思。

原文為『聰くも殉ぜむとする凄烈の覺悟を有し』。此句為亂翻。

伊凡先生好像是法國詩人。原文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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