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篇 卷四十一 第六章 無心插柳·命運諷刺

陸雲樵親上梁山泊,那已是許多年前的事,當時天魔感覺得出那股來者不善的意味,但頭幾次來,天魔不在梁山泊上,陸雲樵撲了個空,後來天魔終於回到梁山泊,而陸雲樵也恰巧前來,兩大絕頂高手的一戰本難避免,卻因為一樁意外橫生枝節,這場決鬥沒有進行,陸雲樵離開梁山泊,再也不曾回去過。

「苦練練不出東西,玩自我放逐,反倒一日千里,呵呵,陸小子你確實是好運道……」

天魔哈哈大笑,似在嘲笑對手的好運,其實卻是深感同情。陸雲樵一路走來,他都看在眼裡,陸雲樵的每一分心理糾葛,他雖非感同身受,卻也都心中有數,所以非常理解,一個人滿心追求理想的時候,力量進展緩慢,拋開理想,自我放逐之後,修為進境大幅提升,這不但不是喜事,反而是天大的嘲諷與打擊。

以陸雲樵的個性,他絕不可能高興,反而……假如說之前的兄弟離心,理想崩潰,對他的打擊,令他病入膏肓,那在這種情形下力量取得連續突破,這打擊就是致命一擊,令他從此再起不能,「順應天意」去過徹底放逐的生活,若不是受了這個打擊,他的精神或許還不會爛得那麼徹底……

本以為,陸雲樵的出現,是老天對自己的一個惡意玩笑,沒想到他的存在本身就很可笑,如此的諷刺,倒是讓自己不好再笑他什麼了。

「你與老夫是死敵,老夫也不用在乎你的精神狀況,只是有一個問題必須要問你……」

天魔說到這裡,忽然露出一個自嘲的表情,話風一轉,「想了一下,這問題其實不問也罷,你說是吧?」

本來,陸雲樵的話中有一個問題,就是他既然已練至如此化境,力量甚至不在天魔之下,為何戰鬥過程中要處處保留力量,沒有拿出真正的全力?假若他一開始就全力出手,憑著優勢力量,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天魔可能連秘藏絕招都還沒使出,就飲恨當場了。

孫武和袁晨鋒若在此,必然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陸雲樵和天魔絕不可能惺惺相惜,更沒理由要彼此留手,陸雲樵這樣的作法,委實讓人想不明白。天魔最初也短暫困惑,但彼此都是同位階的強者,稍微設身處地替人想想,馬上就找到答案。

「自那年你離開梁山泊後,情勢就已經定下,無法逆轉,你的力量比老夫略強,但當真打起來,你不是老夫的對手。」

天魔找到了問題的核心。陸雲樵的武功練得再高,終究吃了殘廢的虧,在實戰上非常不利,縱然他的力量強絕,可是一條獨臂卻無法真正發揮,實際打起來,發揮不出應有力量的他,若被敵人集中力量,發動什麼超級猛招來對付,很可能一開始就落敗身亡,連發揮實力的機會都沒有。

為了能在這樣的不利情形下取勝,陸雲樵一早就為戰鬥立下基調,不求速戰速決,只想儘力拉長戰鬥時間,削弱敵人力量,待敵人露出疲態,這才一舉將之敗殺。

從結果來說,這個戰術成功了,天魔被拖垮,如鐵人般屹立不倒的強人,最終也倒了下去。只是陸雲樵自身傷勢同樣嚴重,天魔的強大,超出了陸雲樵之前的估計,假若早知道天魔能這樣使用青龍令,並且還有末日絞磨這樣的超強殺招,他肯定會改變戰術,不會試圖以護身真氣硬扛連續重擊。

對決鬥的雙方而言,這真是充滿遺憾的一戰,他們都有機會作得更好,卻沒有作到。假如事先知道最後結果是這樣,陸雲樵會換不同戰術,天魔肯定會不擇手段先奪青龍令,以策萬全。這些事情原本他們都可以作,卻因為種種理由沒有作,想起來實在是很扼腕。

「……你不是有力氣發三招,要來個什麼三招決勝負的嗎?」天魔冷笑道:「老夫也還有點力氣,放馬過來,老夫接你的第三招。」

「老人家的火氣還真是大啊,這一仗至此尚未分出明顯勝負,莫非你執意要分個生死不成?」陸雲樵道:「剛才一拼太傷元氣,發第三招的氣力,已經在剛剛用盡了,如果要硬拼第三招的話,就算不是同歸於盡,也必定要分個生死。」

「生死何懼?你幾時為了怕死而不敢動手了?」

「……這樣不是挺好嗎?我已經很久不曾為了證明自己膽量,去和人拼生死了,而且近十年來,我也不再為了正義或邪惡之類的理由殺人。」

「你想臨陣退縮?堂堂同盟會之主,作出這樣的事來,不怕天下人恥笑?」

「堂堂魔門之主,因為怕天下人恥笑,就要和敵人同歸於盡,這實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我還以為猛虎從來無視羊群的目光。」

陸雲樵與天魔,你一言、我一語,看似針鋒相對,不過卻又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好像陸雲樵膽小懦弱、貪生怕死,怎樣都不願意挺身戰鬥,如此怯懦之人,怎麼配成為一方之雄?

孫武、袁晨鋒都已退出廣場,從外圍遠遠張望,成為現在唯二的兩個現場觀眾。雖說他們相隔距離太遠,不可能聽得見兩人交談的內容,但從天魔的手勢,還有那份咄咄逼人的感覺,大概也可以猜到一二,是天魔不住迫戰,陸雲樵拒不接戰,還談笑嘲弄,試圖削減天魔的戰意。

以孫武的閱歷,當然猜不透這兩人在弄什麼玄虛,他自己的判斷,是這兩人利用交談,爭取時間回氣療傷,只要有哪一個能先回覆戰力,就會翻臉動手。不過,在心裡的某處,孫武很希望陸雲樵的勸說能夠成功,勸得天魔罷手,停止這場沒意義的戰鬥。

「雙方都無心戰鬥……不,也不是這樣……」袁晨鋒沉吟道:「他們是在彼此試探,還有一半是藉著擺出立場與姿態,釣出可能的第三者。」

「第三者?你是說……」

「他們兩個人的態度不定,說不準等一下就各自拍拍屁股走人,如果有第三方潛伏暗中,虎視眈眈,想要坐收漁利,這時候就非有動作不可了。」

袁晨鋒道:「其實我也不肯定,這些僅是我的猜測,是否真有人在暗中窺測,我自己也不確定。但……孫兄弟你若沒有這樣的感覺,也不用一直保留實力吧?」

袁晨鋒低聲說話,眼睛猶自盯著廣場之內。孫武認同他的判斷,暗自提防,心裡卻另有一層盤算,剛才兩大強人決戰,氣吞寰宇,旁人連近身的資格也沒有,更別說插手干涉,但現在兩人都已是強弩之末,自己或許就有足夠的實力,制止他們斗下去……

(不過,我這樣想,會不會太自滿了啊?畢竟……)

腦里一下胡思亂想,局勢已經發生變化,一聲豪邁的大笑,由遠而近,迅速地朝這邊過來。

……果然來了!

同樣的一句話,幾乎同時在四人的心頭閃過,他們都認了出來,這就是武滄瀾的聲音,聽起來神完氣足,似乎傷勢大為好轉。每個人心中都是一懍,武滄瀾一開始敗退得如此之快,消失了大半場,果然另有後著。

長笑聲越來越近,笑聲的主人終於到來,進入廣場,出現在眾人眼前,正是大武天子武滄瀾,只是他的出現,相當令人失望,沒有什麼威風、威儀,是坐在一張輪椅車上,就這麼駛進來。

武滄瀾登基以來,只怕還沒有如此丟臉失威過,半身癱瘓,坐在一輛倉促改裝的輪椅車上,後頭也沒有人推,就這麼自己操作駕駛,來到廣場。

不能動彈的殘障人士,坐在克難改裝成的輪椅上,那模樣自然說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偏偏武滄瀾好像一點也不覺得窘迫,哈哈大笑,仍舊是那麼豪邁霸氣,倒是引得旁人側目。

「兩位好,自天妖逝後,在我心中,天下就以我等三人為尊,想不到才短短離場一下,兩位就弄成這般模樣,哈哈哈哈……」

武滄瀾笑得豪氣萬丈,笑聲中不乏諷刺之意,嘲諷兩人聯手將己重傷,而後又拼個兩敗俱傷,到頭來,不過是三人一起傷重,真是何苦由來?

不過,武滄瀾用詞中的異常,天魔與陸雲樵也都留意到了,自登基為帝以來,武滄瀾的自稱一向都是「朕」,剛才卻自稱為「我」,撇除他腦子發昏,想要退位的可能,這就代表他此刻純粹是以一介武者身分到來,並非帝皇。

「兩位適才一戰,讓我眼界大開,更慚愧這些年來閉門造車,已經給兩位甩在後頭,若剛剛是我在場參戰,多半已經敗死。兩位的一戰惠我良多,在此特別向兩位致謝。」

武滄瀾在輪椅上微一欠身,表達自己的謝意,他腰椎折斷,又堅持不打麻醉止痛藥物,這動作很不容易,更兼承受劇烈痛楚,只是他仍舊像沒事人一樣,做完自己堅持該做的動作。

「兩位打到不想打了,大可以各走各的,又何必要賴在這裡耗時間呢?實在是讓我這個地主深感汗顏,不好意思啊。」

武滄瀾再一次點出了問題重心。他的見識遠比孫武、袁晨鋒高得多,兩名小輩看陸雲樵、天魔兩敗俱傷後,不再動手,只是說話,便以為他們是爭取時間療傷,並且試圖引出暗中窺視者,但武滄瀾卻另外看出了問題。

如果天魔、陸雲樵真的在這時候結束戰鬥,各自離開,那就要冒一個風險,就是暗中潛伏的敵人,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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