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茲篇 卷三十二 第六章 天火焚城·一夕覆亡

兵工廠內的監測設備,原本是用來監測方圓數百里內的各種大小動靜,以防止突然有敵人部隊強攻,要拿來監看遠遠超過這距離的樓蘭,難度確實是嫌高了,不過,聊勝於無,這些機械儀器的效果,怎樣都比普通的望遠鏡要好,因此每天都有人輪班,使用這些監測設備,對準樓蘭的方向,希望當樓蘭大軍殺來時,能夠儘早發現。

當然,即使樓蘭大軍真的要來,也可能會迂迴繞路,從別的方向突襲過來,這樣的監測可能毫無意義,勉強要說能監測到什麼東西,就是與樓蘭相同的一片天空。

幾個月來,除了沙漠中每日的風沙吹動,監控屏幕中就沒有什麼異狀,但這樣的情形,卻在不久之前忽然變動,樓蘭那邊的天空,彷彿被烈火燒著,明亮得刺眼,照理說,哪怕是樓蘭發生大火,燒得再旺,也不會有這樣熾盛的光焰,這種現象的成因為何,令人著實不解。

與此同時,儀器也接受到大地震波,震波的源頭同樣是樓蘭方向,儘管傳到此處的震波並不強烈,只造成輕微晃動,但若把被距離削弱的威力還原,那就是非常恐怖的天驚地動。

「該不會……樓蘭發生了大地震?」

虛江子的猜測,立刻就被姍拉朵給一口否決,「不可能,域外不比中土,大規模地震很難得發生,以樓蘭的技術,有絕對能力預先偵測,進行警報與應變,甚至可以把地下將爆發的能量疏導,阻止地震發生。」

宇文龜鶴點頭道:「正是如此,我方監測人員的報告,也說這些震波與地震的震波不同,並不是由地底宣洩出的能量,比較像是有重物擊砸地面所造成,至於更具體一些的數據……由於我方人員對那些儀器只是一知半解,判別不出什麼更仔細的情報。」

光聽這樣,虛江子曉得樓蘭確實出了事,還有可能是什麼很嚴重的大災難,可是,單是這樣,不可能得出「樓蘭滅亡」的誇張結論,一定是還有什麼進一步的情報,尤其是……宇文龜鶴手上有直接連絡太陽王的方法,碰到這等大事,他沒可能在不先聯絡太陽王的情形下,就跑來大驚小怪。

「老師他有說什麼嗎?不,老師他一定說了什麼,你馬上告訴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虛江子也失去了平時的冷靜,變得疾言厲色,突然之間,他心頭變得極度恐懼,好像有什麼非常重要的事物被毀去了,這種整個情緒完全緊繃起來、彷彿只要稍一刺激就會炸裂的感受,甚至還超越師父赤城子死時給自己的衝擊。

「陛下……我們並沒有直接連絡到他,只是在嘗試聯絡時,收到了他發來的一段話。」宇文龜鶴有些遲疑,不曉得該不該說下去,因為緊緊扯著他衣領的虛江子,不僅臉色發白,眼中還漸漸閃爍著一種瘋狂,即使是首次看到,宇文龜鶴也曉得危險,只是,最終仍是使命感佔了上風。

「我們接收到的信息如下:天火……滅……不要回來……好好生活……永遠不要相信中土人……」

宇文龜鶴道:「我們有理由相信,陛下所發的這段話,最後的那三句,是對領導人你說的。」

「這些……已經確定是老師他親自發出的嗎?會不會有人冒充?」

「不可能,這些暗語的發出與解譯,每一句都有七個暗記,確實是陛下他親自發出的。」

宇文龜鶴的話才出口,就是一連串的聲響,虛江子手臂一揮,把桌面上的所有東西都掃落地上,再把沉重的純鋼桌案翻倒,最後更猛然一拳擊在合金牆壁上,雖然沒有動用真氣,但憤然一拳打得滿手鮮血淋漓的結果,就連合金牆壁都被打凹下去。

其實,就算沒有宇文龜鶴的確認,虛江子也曉得,那些話就是出自太陽王,因為那百分百是太陽王的口吻與思維,自己甚至可以從那些話裡頭,隱約猜到樓蘭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一場超乎想像的天火之災,威脅著樓蘭,就連太陽王都沒有信心能安然度過,身為一族之長,他不能扔下族人獨自逃生,必須銳身赴難,但在行動之前,他特別把話傳過來,作著臨危……甚至可能是臨終之前的最後囑託。

這場天火之災,來得莫名其妙,但太陽王一直到最後,都還不忘提一句「永遠不要相信中土人」,可見得事情與中土人有關係。樓蘭之名,在中土所知者不多,能與樓蘭有牽扯的中土人屈指可數,其中能對太陽王產生威脅的,就只有天魔與……西門朱玉了。

照可能性來推判,天魔無疑是頭號嫌疑者,可能性高達九成九,這人不但厲害,而且還知道太陽王的狀態不佳,重傷未復,最有可能在這時間點趁隙來襲,不過,西門朱玉的心思,一向也沒人能料得中,說不定也有可能就……

虛江子搖搖頭,把腦中的無謂想法給甩開,明白自己聽見這些消息,方寸已亂,居然胡亂懷疑起人來。只是,也就在這一瞬間,虛江子真正明白太陽王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如父如師,是那麼樣的無法取代,但為何自己體認到這點的時候,偏偏也是自己可能從此失去這個人的時候呢?

「喂!你表情不對,多深呼吸兩下。」

姍拉朵的手,拍上虛江子的肩膀,眼中滿是擔憂之情。即使姍拉朵個性古怪,但太陽王是她至親,聽見父親出了事,她也不可能無動於衷,只不過……看到虛江子的反應比自己更激烈,那個感覺確實怪怪的。

「我知道你現在很激動,但樓蘭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狀況,還沒有人知道,要失控崩潰不用挑現在,另外,千萬不要忘記,你的身體還沒有真正康復,大悲大喜,對身體的傷害很大。」

姍拉朵正色道:「你自己也知道,如果樓蘭真的有個什麼,那你就是這裡所有人真正的領袖了,大家的未來,都要靠你一個人,你要是不保重自己,我們該怎麼辦?」

假使樓蘭滅亡,就不會派兵來攻擊此地,虛江子對眾囚犯的重要性自然減低,姍拉朵的這番話可以說是很奇怪,但裡頭所點出的責任感,卻讓虛江子清醒過來,慢慢回覆鎮定。

「我……我明白了……我會冷靜的。」

虛江子緩緩呼吸,突然腳下乏力,險些跌倒在地,果然正如姍拉朵所言,自己身體並未真正康復,先前跟蹤她,勉強行動,再承受激烈的情緒波動,現在稍一回神,只覺得全身上下無處不痛,連站都站立不穩。

「我就知道!」

姍拉朵扶著虛江子坐下,動作乾淨利落,一舉手就扔了顆藥丸進虛江子嘴裡,虛江子問也不問,幾乎是反射動作一樣地把葯吞下,旁邊的宇文龜鶴看在眼裡,委實佩服這兩人之間的默契。

「領導人,有一件事,你或許已經注意到了。在這座監獄裡的大家,有許多本是樓蘭與奴族的混血私生子,也有一些是犯了罪的樓蘭人,剛剛得知樓蘭發生大事的消息後,大家的反應是怎樣,你看到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

虛江子回想到剛才所見的眾人神情,聽見樓蘭的噩耗,竟然沒什麼人面露喜色,所有人都顯得憂心忡忡,彷彿遭逢大難的並非敵人,而是自己的家鄉。

……家鄉!

宇文龜鶴要點出的,正是這件事。儘管這邊與樓蘭處於敵對立場,但在所有囚犯心裡,自己仍是樓蘭的一份子,只是不被承認,而在情感上,樓蘭始終是他們的家鄉,哪怕是相互交戰,生死對拚,這份認同感也不曾改變,所以當樓蘭出事,這份心情馬上流露出來,人人急成熱鍋上的螞蟻。

「我明白了。宇文先生,請替我準備交通工具,稍後我會立刻動身,趕往樓蘭,查看究竟。」

虛江子說著,側轉過頭,想對旁邊的姍拉朵說話,而姍拉朵卻像早就知道他會有此舉,從衣袋中拿出一支針管,二話不說,一針就打在虛江子的頸側,黃澄澄的藥劑送入,虛江子很快就眼神朦朧,隨著藥力發揮而漸失意識。

「如你所願,這玩意兒是我研究中的作品,只有預期中八成的效果,但已經是我所有回覆傷葯中,藥力最猛的一種,估計兩個小時後,你就能暫時回覆行動力。這麼猛的葯,當然也有些副作用,以後會對身體造成傷害,不過,現在的你一定是不在乎了,對吧?」

已經昏迷過去的虛江子,沒有回答,而他再度清醒過來,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的事,姍拉朵正坐在他身旁,兩人共乘著一輛磁浮車,由幾名囚犯中的機械人才所駕駛,以不甚平穩的拙劣技術,朝樓蘭方向高速行去。

兵工廠內的所有囚犯,都曉得他們是去哪裡,也曉得他們是去做什麼,但沒有任何人覺得不妥或想要阻攔,他們等若是背負著所有囚犯的希望,去探查樓蘭的狀況。

一路上,虛江子一語不發,只是靜坐運氣,爭取讓自身傷勢好轉,以備抵達樓蘭時,能多些本錢面對各種變局,姍拉朵也不敢吵他,只是在旁守護與協助。

抵達樓蘭,是在兩天後的下午,這速度不算快,卻已經是他們所能夠的最快,而眼前所見的樓蘭,儘是滿目瘡痍。

在虛江子的記憶中,樓蘭是一座非常宏偉的大都市,高樓如林,巨塔參天,哪怕是在大老遠外,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