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茲篇 卷三十 第七章 內外兼修·爐火純青

與太平軍國的戰爭中,虛江子累積了許多戰場經驗,也遇到不少的偷襲,但若問起此生最慘痛的被偷襲經驗,他絕對會回答,就是給阿古布拉偷襲的這次。

中拳滾倒地上的時候,虛江子只感到氣憤,還有哭笑不得,但是當意識漸漸清醒,那些氣憤與哭笑不得,卻都變成了別的感覺。阿古布拉打出的那一拳,實在不是普通的拳頭,也只有在完全清醒以後,虛江子反覆琢磨,這才體會到那一拳的非凡境界。

像阿古布拉那樣的外家高手,要打出一拳力重萬鈞,聲若風雷,那是非常輕鬆簡單的事,可是阿古布拉的那一拳,一直到命中為止,整個過程中沒有半點徵兆,無聲也無息,轟出之時,阿古布拉身體甚至動也不動,單單只有手臂閃電擊出,每一絲氣勁均無外漏,緊緊被鎖在手臂內,集中於拳頭,然後在命中敵人的瞬間爆發,氣勁直透體內,轟擊內臟,沒有任何一絲的浪費。

出的是豪拳,但整個使用上,已經到了由外返內,極剛中生至柔的高絕境界,那絕對不是單純的強大力量,而是武藝修為千錘百鍊,近乎無懈可擊的成就。

當年碰到那個鬼神一般的大漢,還有在戰場上遇到天妖時,自己所感覺到的,是一種壓倒性的絕望,一切只因為彼此的力量太過懸殊,老鼠不可能打贏老虎。

可是,阿古布拉給自己的感覺,與那兩人是完全不同的。

阿古布拉很強,這點是無可置疑的,最初認識的時候,他就像個神經病一樣出現在面前,莫名其妙把自己打了一頓,超級暴力狂,自己對這個人的印象,就只是不可理喻而已。

在後頭的教學過程中,自己慢慢發現這個男人身上的獨特魅力,他暴躁、獨斷、從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但他本身的見識、能力卻也遠在旁人之上,令人不得不服氣,時間稍長,甚至會生出一種想臣服、追隨的感覺,這種獨特的人格魅力,正是領袖氣質,當自己意識到這點時,還真是嚇了一大跳,沒想到這個神經病的身上會有著領袖魅力。

然後是這一拳……剛柔並濟,無懈可擊的一記殺拳,只要稍微一研究就會發現,依照那一拳的威力,命中人體之後,理應絕無生機,不管是破壞經脈、粉碎腑臟,甚至震散身上每一根骨頭,都是輕而易舉,可是要轟出這樣的拳頭,卻僅僅輕微震蕩一下對方內臟,不造成實質破壞,那就千難萬難,除非將每一分力道收發由心,操控自在,否則哪有可能這一拳出去打不死人?

從這裡頭顯露出的,就是武道上的不世成就,武力超越了單純的強大,進入了「道」的境界,不僅自身武功強絕,更能通曉其理,掌握其之道,成為一代宗師。

虛江子先前沒有發現這些,幾天裡頭專註練武,腦子裡頭想的東西,都是阿古布拉直接傳授的技巧,但對這個男人有了全新評價後,仔細回想他的一舉一動,特別是打鬥中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蘊藏著武學至理,剛柔之際,變幻無定,渾然一體,赫然就是河洛劍派所追求的至高境界。

「太完美了……真不曉得是怎麼練到這種境界的?」阿古布拉離去之後,虛江子回憶今天的「教學」,明明胸腔、腹腔還痛得厲害,可是想到興奮之處,卻忍不住手腳比劃,想要把剛剛學會的東西深切記住,一點都不顧這麼做會令傷勢惡化。

幸好,姍拉朵的探監,送來了傷葯,不由分說,就把一顆傷葯塞進虛江子嘴裡,虛江子最初不以為意,但當藥力逐漸行開,體內一片暖洋洋的舒服感受,把疼痛驅除一空,血氣運行無礙時,他也不禁暗贊姍拉朵的本事,然後……就是小腹內一陣亂刀切砍般的劇痛。

「嗚……」

「怎麼啦?肚子不舒服嗎?別擔心,只是一點副作用,不傷身的,我看你這幾日天天受傷,普通藥物沒用,就新研發了這種傷葯,能把肉體癒合速度加倍,但對腸胃有一點小刺激,會痛一下,可是不至於傷身體……」

姍拉朵自顧自地說話,介紹自己如何辛苦才想到新方程式,配種製造出新的藥草,再想辦法調合成適合人體使用的傷葯,換作是別人,肯定要花上三年五載,不可能在這短短時間內有成果,所以虛江子應該要慶幸好運氣……云云,說得興起,一回頭拉住虛江子的衣領,正要說話,卻陡然一驚。

「咦?你臉色怎麼發紫了?身體有什麼不妥嗎?我說過這葯不傷身的啊,你不必自己嚇自己,嚇到臉色都紫了……你嘴巴為什麼噴白沫了?真的有那麼痛嗎?我昨晚拿這葯喂狗的時候,那條狗沒說牠會痛啊,你怎麼痛成這樣?要不要再吃一顆葯來鎮痛?」

這些話絕不是說來諷刺的,因為姍拉朵確實很緊張虛江子的身體,著急之情溢於言表,但她急急忙忙掏衣袋找葯,這也是事實,虛江子抱著比之前更痛的肚子,顧不了任何英雄氣概,差一點就要在地上打滾了,特別是看到姍拉朵從衣袋內取出三四個藥瓶,左看看、右看看,一臉猶豫,不曉得該用哪一瓶時,驚得魂飛天外,腦里唯一的念頭,就是叫獄卒趕快進來,把這個瘋婆子給拖出去,救救自己。

獄卒最後還是來了,也成功拯救了虛江子,但並不是把姍拉朵拖走,相反地,他們把虛江子給拖了出去,這座監獄裡頭不講特權,別說頭疼肚子痛,就算被人砍了手臂,隔天還是照樣要上工。

在被拖出牢房門口時,抱著肚子忍痛的虛江子,想到可以不用當藥物實驗品,其實興奮得想要偷笑,但看著姍拉朵若有所失的表情,他只想把昨晚對阿古布拉說的那句話,也對姍拉朵說一次,他甚至有一個很荒唐的想法,覺得這兩人不曉得是不是親戚,怎麼都那麼不把人當人看?還都喜歡找自己的麻煩,一個打得自己滿身是傷,一個總是搞得自己傷上加傷,作風如出一轍。

「呃……不過……難道……」思潮如涌,虛江子想到了一些東西,但這並不是適合多想的時候,他很快便忍痛下了車,與車上的囚犯一起開工,並在稍後與幾名囚犯頭子入室密談,當那些囚犯頭子驚愕於他的臉色之差,虛江子除了苦笑,什麼別的也說不出來。

※※※

兩三個月的時間,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飛快流逝,晚上是武學授業,清晨就是和美女約會,早上是準時開工,在礦場裡頭挖礦工作,順便和恐怖份子籌謀反叛大計,日子過得無比充實,就某些意義而言,甚至還比率軍對抗太平軍國還要更刺激。

阿古布拉的教學,基本上就是讓人用身體去記住,兩三個月下來,虛江子自覺武功大進,雖然還練不到阿古布拉那樣內外兼修,爐火純青的境界,可是無論內功、外功的修為,也都遠非剛進樓蘭時可比,特別是鬼鬼祟祟,背後放掌的本事,最是令虛江子自我感覺良好,偶爾從背後偷打一下,還有相當機會打中阿古布拉。

要偷襲阿古布拉,並不是躡手躡腳,偷偷打一拳就能做到,出招時必須所有真氣內斂不發,又與揮拳時的勁風相互抵銷,由極度集中的力量,爆發極度高速,幾個嚴苛條件全都做到,這才可能偷偷打中他一下,比正面突襲的成功率還要低許多,連百分之五都不到,不過,每次暗算成功,仍是讓虛江子像個小孩子似的欣喜不已。

當然這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因為阿古布拉雖有著宗師氣派,卻是非常小氣的男人,最初虛江子能夠成功偷襲到他時,他用力點頭,頻頻表示欣喜,可是當虛江子連續幾天偷襲成功時,這個小氣的男人終於惱羞成怒。

「幹得好!背後放掌的偷襲功夫,你練得不錯了,沒有辜負老子的期望,看你打得那麼鬼祟陰險,看來以後不能再叫你傻小子了。」

聽見語氣就曉得不對,跟著阿古布拉學習,虛江子已經頗了解這個男人的直線條個性,知道自己處境不妙,稍有閃失,就有大禍臨頭,連忙放低態度,恭敬地回答。

「這一切全都是老師的教誨,學生只是聽從老師的指導而已。」

「馬屁夠響,所以現在老子決定傳授你新的課程,拳掌你已經熟練了,就試試看腿上的偷襲功夫吧!」

「啊!用腿?老師你……」

「你娘咧!」

一腿橫掃而出,虛江子其實很想問「哪有人偷襲是從正面明著來的」,但這一腿來勢洶洶,就像一道龍捲風似的狂襲過來,出腿同時帶著高熱氣流,虛江子連呼吸都很困難,肺里像是要燒起來,真氣凝聚窒礙,只能竭盡全力拚命一擋。

「你、你藉機報復……嗚哇啊啊啊!」

虛江子早就知道,阿古布拉每次出手都不是全力,否則自己早已給他活活打死,但今天他卻清楚體會到,阿古布拉究竟保留了多少。平常兩人對打拆招,被打去撞牆是常有的事,可是今天挨了這一腿,整個人如同斷線風箏,被踢得離地飛起不說,還瞬間就撞破土牆,摔砸到隔壁去。

這一區都是單人房,不過只有虛江子一個人入住,摔到隔壁去並沒有什麼了不起,至於發出的巨大聲響,附近獄卒聽了也是當作沒聽到,喝酒唱歌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更大,好像在表示他們與這邊的動靜完全無關,死都不會過來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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