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茲篇 卷三十 第五章 稱兄道弟·反臉無情

虛江子為人仁厚,不善言詞,是個溫和卻又熱心腸的好人,這是河洛劍派上上下下所有弟子的共同認知,遇到什麼事情,他總是傻呼呼地笑一笑,就悶著頭去幹了,不會抱怨辛苦,也不會推辭。

然而,只有與虛江子真正相熟的少數人才會曉得,他忠厚老實,不等於他不懂得思考,甚至很多時候正是因為他在思考,才會沉默寡言。碰上阿古布拉這號人物,讓虛江子著實傷腦筋,一開始,以為是碰上一個發了瘋的神經病,那時倒也簡單,什麼也不用多想,逆來順受就是了。

不過,隨著認識越來越深,發現了這個男人的不簡單,每一步行動的背後都藏有深意,幾乎說得上深不可測,在這樣的情形下,虛江子不得不認真想想,那個男人到底是想幹什麼了?

對自己存有某種企圖,想要自己替他完成某件事,這是板上釘釘,絕無懷疑的事,不過某件事是何事?是逃獄嗎?這個理由自己一開始就不信,現在更不會信,阿古布拉能穿牆消失,無視獄卒巡邏,在監獄裡來去自如,形如鬼魅,如果真有那個意思要出去,早就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哪有可能還在這裡?說什麼要自己協助他逃獄,那全都是胡扯。

這個男人明明能走,卻願意留在監獄裡,常常過來教自己武功,背後到底是存著什麼企圖,實在令人想不通。

虛江子躺在稻草堆中,仰望著天花板,已經整夜沒睡的他,靜靜等待著晨鐘的響起,預備鍾一響就要起身,預備去礦坑開工,哪想到晨鐘未及響起,一個訪客卻先鐘聲而來。

「咦?你沒睡啊?不會是睡不著吧?真抱歉啊,這幾天臨時有緊急工作,我加班忙了幾天,沒有辦法抽身來探監看你,你沒給活活虐待死吧?」臨時出現的不速之客是姍拉朵,她開門進了牢房,看到虛江子,頓時感到詫異,「怎麼身上的傷比之前更多?你是有自虐狂?還是天天被人打?哦,表情不錯,看來打也沒有白挨,你好像領悟到了什麼,眼神看起來都不一樣了呢。」

「這個……不太好解釋,反正妳也知道,在這座監獄裡頭,荒唐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啊!就算睡覺睡到一半,碰見傳功長老,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虛江子見到姍拉朵,心裡著實高興,除了因為這是唯一一個會來探監的人,更因為她所帶來的東西。姍拉朵帶來的傷葯,正是自己目前所需要的,而撇除這些有形東西,姍拉朵更帶來了一件無形的禮物:外面世界的情報。

「唉呀,你都不曉得,外頭為了你都快鬧成一鍋粥了,你那些手下就不用說了,他們不敢聲張,但也用了一切能用的方法,暗地裡尋找、打聽你的下落,好像還找人找回中土去了,也不曉得是擔心你失蹤,還是怕你回中土礙事。」

姍拉朵這麼說著,很快就被虛江子瞪了一眼,責怪她說情報都不忘挑撥離間,姍拉朵則是聳聳肩,並不堅持要把話給說完。

「中土和域外的大致情形是這樣,樓蘭這邊比較鳥一點,為了你的處置問題,整個都已經吵翻天了,一堆長老和有力人士認為,白虎一族的後代是危險人物,要嘛就儘快利用你去找到遺產,然後宰了你,要嘛現在就立刻宰了你,永絕後患。」

「怎麼白虎與樓蘭兩族有深仇大恨嗎?非要讓對方絕種滅亡不可?」

「天曉得,聽說以前兩個部族常常交戰,死傷也都滿重的,你總不會說這兩邊是好朋友,閑著沒事就打兩次架來維持感情吧?況且,非要滅絕對方,也不一定就是感情不好,說不定是白虎一族身上不對,會散播危險病菌,所以才要滅絕白虎一族的啊!」

「嘿!說說情報而已,妳怎麼突然變成人身攻擊了?」

虛江子提出抗議,姍拉朵也適時地住了口,不過問題也跟著出來,虛江子著實納悶,既然樓蘭一族急著要處理掉自己,那為什麼遲遲不採取行動,只把自己關在這裡拖時間呢?如果說,全族的人都贊同,那麼,想必是有什麼人獨排眾議,一個人的意見壓住了其他人吧?以自己對樓蘭的了解,若真有這麼一個人,那就只會是……

「太陽王不同意這件事嗎?」

「哦?你猜得到啊?」姍拉朵訝異地點頭,表示太陽王一反過去的作風,表現得異常冷靜,告訴屢次要求處理虛江子的族人,此人膽敢公然挑釁樓蘭,已犯了非死不可的重罪,但如此大罪,不可草率處刑,因為此人背後或許還有同黨,搞不好還有什麼陰謀,一定要追查到底,把他所有的同黨一起抓來,剝皮處死,這樣才能彰顯樓蘭的威風。

「哦?太陽王這麼做,不合他以往的作風嗎?那他平常是怎麼乾的?」

「嘿,樓蘭一族一向死要面子,太陽王更是超級愛面族,只要有誰傷到他的面子,就會火冒三丈高,他脾氣又大又壞,更從來不曉得耐心兩個字怎麼寫,哪有可能慢慢等待?換作平常,就算要找同黨,也會先把你碎屍萬段,再來找其他同黨,哪可能像現在這樣?」姍拉朵搖搖頭,道:「情況太詭異,我也無法判斷,總之太陽王一定在打什麼算盤,你還是小心提防吧……呃,其實你被關在這裡,也提防不了什麼東西,那就該怎樣便怎樣吧,咦?你發什麼呆啊?想什麼東西?」

虛江子沒有回答,但腦海中確實浮現一個念頭,自己可能猜得到太陽王正在盤算什麼,因為……太陽王的個性,聽起來很像是自己所熟悉的某個人,只不過……動機是什麼呢?

※※※

姍拉朵短暫來訪,留下一些傷葯後,便又匆匆離開了,因為獄卒們來催促虛江子上工,而姍拉朵顯然沒有斥退他們的權力,只是低低罵了一聲,說這些人狐假虎威,明明只是奴族,卻擺著主人的架子。

聽了這句話,虛江子的一個疑惑頓時解開,本來他也一直感到詫異,樓蘭一族威名赫赫,但自己所見的這些獄卒卻如此膿包,全然不似傳說中的那樣英武,原來搞了半天,這些獄卒都不是樓蘭一族的族人,僅是供驅策使喚的奴族。

在上工的一路上,虛江子仔細聽著周圍獄卒的交談,這才明白樓蘭雖然是一個大城市,擁有很高的科技文明,有很多人生活在這個都市裡,但真正能被認定為樓蘭一族的族人卻不多,大部分反而都是侍奉他們的奴族,比例大概是二比八,甚至快要到一比九了。

樓蘭一族的人丁不算太旺,又處於高位,自然不屑於普通的勞動工作,因此便發兵征服一些弱小部族,說是當成奴隸來服勞役,其實就是把人帶回,當成牲口一樣豢養著,而且還這麼一代傳一代,從奴隸繁衍成了奴族,共同居住在這座大都市裡。

照姍拉朵先前的說法,奴族在樓蘭的地位非常低賤,過著非常差的日子,遭受殘酷的奴役,然而,不管到什麼地方,都有階級高低之分,想來也不是所有奴族都那麼低賤,應該還是有被提拔為幹部,和其他奴隸相比起來地位較高的那種,再說域外的生存環境惡劣,本就不適合人居,託庇於樓蘭的大旗下,成為奴隸,卻認為自己比其他域外部族高人一等的傢伙,想必也是有的。

「那個女人說的話……與事實有一定偏差啊!不曉得她自己察覺到沒有?但她本來就是不在乎別人死活、不管別人想法的那種個性,會相信她能清楚了解事實真相,這種事本身就是錯誤的。」虛江子發現了這一點,暗罵自己胡塗,一直只是想著姍拉朵不會欺騙自己,卻忘記姍拉朵的觀念與看法,本身就是有問題的,因為她根本就活在一個旁若無人的偏差世界裡,如果自己想要更了解樓蘭,恐怕得要另外找情報管道了。

只是,身為階下囚,被關在監獄裡,自己又沒有說獸語的本事,不可能和老鼠串通套取情報,總不成想辦法賄賂獄卒,把獄卒拉成朋友吧?更何況,即使要玩賄賂,自己身上也沒有值錢東西。

虛江子胡思亂想著,但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機會來得比預期中更快,就在當天午飯時,虛江子一面捧碗接粥,一面已經偷偷捲起破爛的袖子,預備接受囚犯們的挑釁。

依照一般的理論,只要把囚犯們狠狠教訓一下,讓他們曉得自己不是好惹的,就可以避免往後的騷擾,但虛江子也不曉得是域外民風太過剽悍,或者自己中土人的外貌太過惹人厭,幾天的架打下來,囚犯們非但沒有退縮,反而還前仆後繼地湧上,搞到虛江子每天中午打架,越打人越多,最初只是與幾個囚犯頭子單挑,後來簡直成了囚犯公敵,只等人一聲吆喝,所有囚犯就一起撲上去打。

「真是奇怪,假如是西門朱玉那傢伙,倒還有話好說,我何德何能?為什麼享有天妖同等待遇了?」在虛江子的記憶中,要說不論走到哪裡,一堆人看見就會衝上去打的,那百分百是武林公敵,除了西門朱玉這個頭號淫賊,似乎也只有天妖才夠資格,當然,如果真的碰上天妖,夠膽子衝上去的人恐怕少之又少,而且天妖應該不等人家過來,就會主動搶攻開殺了,自己雖然沒這本事,但能夠享受與他們相同的待遇,也算榮幸了。

過去幾天,自己很怕這一刻的到來,畢竟與這些囚犯沒有深仇大恨,他們也算不上自己的敵人,動手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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